中山雅卓比較細心,他看著衛極。
「有誰是你的指標嗎?」也許衛極有了中意的女人,但那個女人的身世嚇,他猜測著。
「听過‘裴遠’嗎?」他低首輕拍著兒子,小衛朗等不到答案,又听著大人似乎在聊公事,也就不吵不吭聲,久了,困意涌上,服貼在父親懷中,在沉穩的心跳下被催眠入黑甜鄉。
杰生先道︰「听過,台灣的百大企業之一,年營業額平均一千億台幣以上。」
「‘裴遠’的總經理是個年輕貌美的二十八歲小姐。」這一點中山雅卓也听過。但因他與杰生一個坐鎮日本,一個在美國,對台灣商界了的解也就只限于浮面。
莫非……杰生與雅卓雙眉齊齊一挑,心口涌上相同的疑問,由杰生問了出口︰「衛,你中意上了裴家小姐?」這是天大的好事0也!如果長輩們知道了,必然要鳴放二十一響禮炮慶祝不可。
衛極看著兩位好友期待的臉色,許多到口的話反而講不出來。好吧,就這麼讓他們認為好了。
他的確是中意極了裴家小姐。
而那鍾意,早已擰痛他心臆八年,在絕望的相思追尋中烙印日深。
裴紅葉呀,他那遺忘了回家的路的妻。
第三章
他有一雙使鷙猛的眼,組合在斯文的面孔上,有點奇怪。明明不是溫和派的人,但人人都說他是知書達禮的謙謙君子,他們居然看不出來他有一雙侵略的眼不在「溫和」之列。
她總是看見他。散步在國道237號上,隨手攀折路邊的花,他會出現。溫和的說北海道的秋天很冷,她不該隨便出門而不加件外套,但眼光卻像是指責,也像憤怒,不然不會那樣炯然得嚇人,讓她不自覺針鋒相對的同時又想要逃。
「怕我嗎?你不該怕我的。」他攫住她右臂,不讓她在丟下一串冷苛的話後逃逸。
「為什麼?」她問。心顫的發現那一雙眼又像要吞噬她一般的亮得駭人。
「我才想問你為什麼。沒有人怕過我,你是第一個。」另一手扳住她左肩,她再也避不開與那雙眼正視。
「為什麼我不該怕?你根本表理不一。你的溫文儒雅只是表面工夫,其實你心機深沉,一點也不單純!」他的抓攫不正是最明白的展現?!
那雙猛沉的眼逐漸逼近,等到她發現時,他的眼與她相距不及寸許,而唇……不知何時已相貼黏……。
「啪!」
毫不留情的巴掌聲!
※※※
「噢!」
天哪!一早居然是以跌下床的方式權充今天的開始。從她有記憶以來就沒發生過這種蠢事。由床的左側翻滾下去,右掌在夢中打了人,在現實中揮打到一組白磁茶具,隨著碎裂聲,她的右掌也腫了一大包,被碎片割了幾道傷口,至少有三天最好別使用。
上班時間內,她在口述公事外,只能怔怔的瞪著包著紗布的右手苦笑。
她的秘書捧進了新一批卷宗放在她桌上,指了指樓上。「董事長有令,這三天你不必動手,只須動口,批準的案子呈交上去,董事長會負責簽名。當然若你想趁機休假,他也不會有意見的。」
可憐的父親,接下了她這些天原本安排好的行程有三場商宴以及飛花東與南部看廠房與工程進度。她看了下時間,現下父親可能已準備去機場了。
「也好,兩個小時後請司機備車。」她已交代完許多工作,不想呆坐在這邊混時間。
「林經理想請你吃飯,要我務必達成任務。」秘書又道。
「回絕他。」她早決定不讓林明修有近她身的機會。
「剛才收發處來了一封掛號信,是你的私人信件。」秘書指著公文上的一封牛皮紙袋。
「嗯,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秘書遲疑了下,才小心道︰「學姊,你還好吧?」她真的很不習慣最近常常出神的上司。看起來太……脆弱。
「我很好。謝謝你,小梁。」她笑。女超人當久了,一點點女性化的舉止總會驚嚇到旁人。
秘書出去後,她伸手撫著額上的疤。她的夢境總是任意的跳著片斷,教她無法接續貫通。仍是看不清楚那一張臉。但看到了眼,一雙鷙猛的眼。
她是裴家的繼承人,因此打小就被栽培。她也知道自己有才能,但並不代表若她有選擇的話,仍會從商。她沒有選擇,一切便已到眼前。所以她的眼眸從未燃燒出志在必得的火焰。但那一雙眼有。
她懷疑世上有哪件物品在他的志在必得下,會不手到擒來的。
是真?是假?或是潛意識的自我構築?任何一種書籍都不能讓她信服,除非真相攤開在她眼前。她是個實事求是的人。
放在公文上的信吸引她的目光。寄信地址是T大,她立即知道里面必定有一項重要的訊息。
迅速將信拆開,抽出了一份調查報告。是「速水詠子」的身世,比她當年查到的多更多。
速水詠子,生于一九七一年,卒于一九九一年,得年二十歲。死亡宣告于一九九七年。
案︰速水裕之。
母︰佟梅薪。(美籍華人)死因︰一九九一年前往阿拉斯加搭乘游輪發生意外,三名失蹤人口之一,列為推定死亡。
據調查,速水詠子已婚,但並沒有詳細資料來推定她結婚日期。(待查中)側面消息(未證實)︰丈夫︰衛極(美籍華人,佟梅薪之外甥)。
……
接下來是一串速水詠子從出生到高校畢業的紀錄,然後,有一張照片令裴紅葉瞪大眼!
那是高校畢業的大頭照,眉宇間有五分酷似她的女子照片……一個長得像她的日本少女!
似乎有什麼線索連接上了,但又看不出全貌!有什麼東西在她紛亂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快得讓她無從抓握。噢……她手掌成拳抵住額,挫敗的低叫出聲。
速水詠子……速水詠子!到底與她的生命有何干連?一定有的!但塵封的記憶不肯啟縫,逸散出更密集的黑幕揪緊她的心。
一張便條紙滑到桌面上,是蝶起的字。
紅葉︰因孟有急事待處理,無法全心追查日本方面資料,初步就這樣了,下個匹再著手整理一份更詳細的資料給你。速水詠子很肖似你,事情愈來愈好玩了。
蝶起草連蝶起也覺得事情不尋常,代表這些日子以來與夢境纏成一氣的糾葛不是她的幻想。速水詠子的照片像是迷霧中的第一片拼圖,確切存在了,但更多的困難也由此正式具體。
一旦拼圖一片片呈現出來,拼出來的解答會是什麼呢?
她自知不是逃避挑戰的人,但現下卻害怕著不堪。怕迷霧散盡後,也正是繁華度盡的落寞。春花成泥,枯萎在腳邊,記憶拼全了,竟是傷害的來處。
丈夫︰衛極……。
剌目的字眼像是由眼楮直穿透心底,攪動出心碎的疼。為什麼心會痛?!
衛極……到底是誰?憑什麼讓她只看到名字便疼得畏怯?像是乍見那一雙眼的熟悉又排斥……。
猛地別開眼,不意望向受傷的右手掌。上頭正灼燙的疼著,並抽搐著,像她極力自持下,依然執意顫動的心。
※※※因為刻意被栽培,所以裴紅葉極少有不按照計畫度過每一天的時候。她不習慣沒有目標的過日子。有時連自己也覺得一板一眼得好笑。
出社會太久,幾乎忘了求學時期純粹因為好玩而參與社團、比賽的隨性與快樂。手傷正好給了她幾日的悠閑假。實在說,一直持續的紛亂心情也不適合辦公,她不保證在此刻她會有正確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