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臉色實在太過蒼白了。
「你的身體不好嗎?」所有的消息來源只在乎著單曉晨的一切,讓他總是以為其他人理所當然是尋常且安好的。但顯然眼前人兒的健康情況並不比嬌貴萬金的大小姐好到哪里去。
單曉晨有全世界的人噓寒問暖保護周全,但夜茴沒有。單曉晨打了個噴嚏是天大的事,單夜茴即使犯上心髒病也不被當一回事吧?
出身的不由己,就是不公平的殘忍。他在六歲那年早已體會深刻,並決心掌握未來,為自己開創出遠大的版圖。比起他,她是不自由的。
不知為何,居然對那位溫柔可人的大小姐生起氣來。即使以前覺得莫靖遠兄妹對單家人冷淡是天經地義的事,但卻因為他對單夜茴有了無法自拔的好感,一切便不能忍受了起來。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單大小姐體質較弱,得百般照顧,但有誰會知道單二小姐很可能比大小姐更虛弱?!
「走,我帶你去看醫生。改天得預約個時間幫你做完整的健康檢查。為什麼你的臉上沒有血色?!」他聲音由平穩到氣怒,雖不高聲,但咬牙的語氣已表明了他非常不悅的心思。
「好好的假日,我才不要莫名其妙去看醫生。醫生很帥嗎?為什麼要我去看?還不如表公園踏踏青,讓陽光曬一下,臉色就會紅潤了。」她走到大廳中央的圖型噴泉邊坐下,解開手袋上的手帕遞給他。「我今天來這里就是要踫踫運氣,看能不能遇到你,好還你手帕。」
「我覺得綁在袋子上挺適合。你怎麼總是有不同的袋子?這些似乎是市面上沒看過的造型。」記憶中,單夜茴是個女紅能手,最大的興趣就是刺繡拿針線什麼的。可是怎麼看,也實在不覺得嬌貴的她有這個天分。當然,上次在圍牆邊看著她時,她正在縫衣服沒有錯,但他注意到了,手工垃不巧,搞不好他縫得都比她還好。要說她多有天分,他真的不太相信。
將手帕再綁回手袋上,他勾著吉他型手袋,問道︰
「買的?訂做的?還是自己做的?」
「妹妹做給我的。她很會賺錢,這種手工做的袋子獨一無二。拿到學校賣,一個常常叫價到兩三仟元,訂單多得讓人不敢相信台灣怎麼可能會有經濟不景氣的問題。」
「妹妹?」他存疑的問。單夜茴小了單曉晨五個月,而她們姊妹亦沒有興致將單毓琉流落在外的風流種收編在體制內以姊妹相稱……那,她又哪來的妹妹?是表妹?還是堂妹?
然而,不管是單家或莫家,相信沒有一位千金會勤快到把針黹當成興趣;除了調查報告顯示的單夜茴外,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他的疑惑並沒有太久,馬上有人替他掃清了所有的迷霧。
一名身穿高級套裝、匆匆忙忙由主管專用梯出來的秀麗女子,在快步跑過來時忍不住大喊︰
「曉晨!你要嚇死我嗎!」
莫詩伶一反平日冷靜的形象,直到握到了單曉晨的手,才吐出了氣。
「老黃打手機告訴我你二十分鐘前就進大樓了,為什麼沒上去找我?你簡直要嚇死我了,知不知道?!」念完了一大串,莫詩伶才發現一臉震驚且表情迅速轉為冰冷的唐勁赫然在旁
「咦?唐勁,你不是該在頂樓開會?」
「她是單、曉、晨?」冷到冰點的聲音由北極空運來台,春天的暖意霎時在這一小方天地龜裂成飛灰。
一頭霧水並且暗自搓搓手背驅寒的莫詩伶只能呆呆點頭給予正確解答,忘了去思考唐勁怎麼會認得曉晨。
單曉晨微微苦笑,知道冰原的底層焚著火山的滾燙。
真相揭曉了,事情也大條了。
她終于成了他口中名正言順的大小姐,距離一下子由咫尺畫成天涯。
有點失落,有點放松。
事情總有揭發的一天,愈早愈好,否則唐勁的怒意會因時間的長久而爆發得不可收拾。只是,明知道這樣最好,她還是有點無措,不知該怎麼與他當朋友下去。
即使,她自始至終沒誤導過他,全因他固執才會造成這種誤認。
但他的臉色好可怖。收回前言,他的本性絕大部分肯定是正經且嚴厲的,少之又少的開懷不輕易示人。
此刻,她開始緬懷了起來。惱人呀,這事。
第五章
他早該發現不對勁的,該死!
結果是他愚弄了自己,弄得萬般狼狽。
唐勁在公寓內踱步,待他發現自己居然正在做著這種浪費時間的事時,已是好幾個鐘頭以後。換句話說,下了班,回了家,他什麼也沒做,就一直在屋子內打圈圈。
她才是單曉晨,而不是他一直以為的單夜茴。
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居然深信著錯誤的訊息,沒有進一步的查證……不,也許他該誠實的承認——他衷心希望曉晨是單夜茴的身分,潛意識的渴望他鍾意的那名少女不會是個高攀不得的貴族名花。但她是!
其實不該意外的。
她不比單夜茴美麗細致,卻散發著耀眼奪目的光采。它的行止優雅、態度從容,並且極為聰慧機敏,正是他記憶中莫若怡的樣子。也難怪上回在莫宅的花園,會一再的將兩人身影重疊,攪得他快以為自己失常了。
她們是母女,所以有相同的氣質。
那聰明的丫頭從未曾參與蒙混他的認知,也因此真相大白後,他惱、他驚、他慚而生怒,卻沒得藉題發揮。她只消眨眨無辜的眼,就輕易撇開一切,然後好生欣賞他發現自己鬧大笑話後的模樣。
她看到了,真恭禧她。
惱羞的感覺過後,是沉重的失落。他明白,所以極力想保持憤怒的情緒以掩去其不該有的黯然。
但可惜條理分明的天性不放過他,他終究得面對與曉晨小姐之間的問題。
瞧瞧,此刻她成了「曉晨小姐」,不再是庶出的小可憐,不再是他能毫無芥蒂去逗弄的小丫頭,以後怎麼相處下去呢?在他們曾有過那麼輕松的相處模式過後,再退回主從、公主與侍衛的關系多麼艱難。
如果一開始他沒有弄錯,他應該會努力把本分做好,而不會對她產生半點私人感受吧?一如他本來就預定的……不、不會!心中另一個聲音不客氣的推翻他的自欺欺人。
打一開始,他的眼光就不由自主繞著她轉。評估她、觀察她、猜測她,一心只想找出她為何肯對「姊姊」死心塌地的守護、為何沒有庶出女生來該有的憤世嫉俗?她絕不可能平白對異母姊姊好而不求回報的……。
但她不是單夜茴,她是單曉晨,一切答案便得到了。連他在不知她真實身分時就已不由自主想照顧她、對她表露了自己開朗的一面,想必別人也是相同的道理。
單曉晨聰明隨性,有高雅的氣質與酒月兌的個性。種種的特色成了她無與倫比的魅力讓人拋願意親近她。並盡其所能的取悅她。
他的潛意識拒絕相信她該是單家大小姐。必定是心動于乍見的那一瞬間,寧願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所以給自己鬧出大笑話。
她該仁慈一點的,讓他蒙在鼓里更久一些……。
然後任謊言涼到像不得不爆開的巨大雪球,炸成他理所當然的怒火嗎?
呵!曉晨斷然不肯的,她太聰明了,絕對不會任事情不可收拾到讓他變成眾所皆知的呆子才去引爆,傷了他的尊嚴,而她成了頭號炮灰。
她顧及了他的自尊,但他無法感激。
也許她還太小太小了,不能體會成人世界里復雜的心思,不能體會他曾經對她涌起了深深眷戀,幾乎要不顧一切守護她到成人,並扶持為彼此生命中的伴侶……才繪出了藍圖就不得不揉碎成痴心妄想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