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情也許沒有所謂的先來後到之別,但先決條件是當別人已算是兩情相悅時,「後到」的那一位應當禮貌些退開去的。
不能因為後到的這個人有魅力、有活力,相貌出色又是……又是台灣人,于是她就該移情別戀。
她不會因為困難而去舍棄一段感情,更不會因為方便就去接受一份感情。
二十歲的年紀很難去想像遠嫁異地的心情。好吧,即便遠嫁日本是一種「出走」,那由娘家嫁至婆家——不管在台北還是屏東,何嘗不是一種出走?
不禁想到了老師指定閱讀的言情小說,張小嫻透過女主角所說的一句話,大概是這樣的︰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分隔兩地不能相見,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天涯與咫尺,相距于「愛」的感受。
他愛範群嗎?她不知道。但她非常討厭有人想來介入他們之間。
她愛範群吧?否則不會開始患得患失,為著前些日子與他親人那一次見面的奇詭氣氛而耿耿于懷。
「羅紅,試著接受我好嗎?我會比範群更愛你的,至少我不會像範群一樣,明知道有人在追求他的女友,卻沒膽找我放話。如果你是我的女朋友,我會讓全天下的人知道我珍愛你如性命。讓那些有企圖的男人不敢接近你,自慚于比不上我對你的狂熱。」
十九歲與二十八歲的男人,差別不見得在外貌,而是在成熟度吧?
羅紅有點理解了,一直以為二十歲的自己尚不懂情,不料十九歲的少年更糟,將獨佔欲當成是愛情的一極。她想高開熹一定搞不清楚喜歡一個人與喜歡一件物品(例如他的重型機車)有何不同。
「愛情如果只能給女方呵疼而不能給自由,我懷疑能把「幸福」定位在哪里。」她搖頭。「高學弟,你其實不愛我,只是認得我的方式讓你有命中注定的錯覺。我想你並不知通常有很多人走在那條路上被球打中,你不該幻想得太唯美。」
斑開熹臉色脹紅,聲音大了些︰
「我真的喜歡你,別把我當小孩子訓話!」
是小孩子沒錯呀。
「是羅紅小姐嗎?」一輛停在她身側不遠處已許久的房車內,突然走出一名西裝革履的男子對羅紅問著。
羅紅與高開熹俱是一怔。
「你是誰?有什麼事。」羅紅不習慣回答陌生人的話,便給了高開熹自作主張探問的機會。
男子頗有深意的看著他們,才又道︰
「我家老爺想請羅小姐喝一杯茶,請跟我來。」
「如果我這個追求者都請不動她,你以為陌生人如你可以請得動她嗎?少來故作神秘,直接報上名來吧。」高開熹畢竟出身于小盎之家,又在野獸叢林般的台灣活了十九個年頭,自小最先被教育的是「小心陌生人」、「不可以跟拿糖的壞叔叔走」、「不認識的人,死也不可以上他們的車」。
這時公車也過來了,羅紅招手,感念高開熹的代為出頭,于是道︰
「謝謝,再見。」
「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喜歡你的沉靜、你的優雅、你的古典氣質,還有很多很多……」約不到佳人,眼見她要上公車了,高開熹索性大聲說著原本約到她後要說的話。不過羅紅不理他,他仍是熱情的以「我愛你」三個字劃下句點。
羅紅回眸表示無奈,不意被房車內一雙矍鑠的銳眼瞪震了心神,那面孔……正是貼在範群的家族相本中,被寫著「爺爺」那一欄的人嗎?
上了公車坐定,心頭已然罩來烏雲。
她想,平靜的日子不會太多了。
***
範群一走出教室,便看到了高開熹抱著一顆籃球在等他,令他有一絲訝異,由于圍在他身邊問問題的女學生很多,讓他一時之間沒法想太多。
「老師,這個句型怎麼結構的?……」
「先生,我們來練習日話會話好嗎?……」
一群女子嘰嘰喳喳的以中日文夾雜圍住已下班(下課)的年輕老師,個個花枝招展的,簡直當教室是選美堂。尤其以自稱系花的張千寶最夸張。
除非範群有辦法溜得快,否則當他被學生圍住時,必得一一解惑完後才得以走入,為人師的使命感讓他從不推開有疑問的學生佯稱有事沒空,自然淪落得花名在外、女學生巴得更緊的地步。
「喂!鎊位大美女,可以了吧?如果求知欲真那麼旺盛,怎麼老會在二一的邊緣晃?走開啦!我與範講師有約。」等得不耐煩的高開熹走近他們叫著。
「喂!斑開熹,你過來我們日語系干嘛?中文系的大門又不在這兒。」張千寶尖刻的叫著。兩家有點生意上的往來,加上高開熹在網路上、公告欄上宣稱要追中文系氣質美人造成一小波轟動,所以對他熟稔得緊,更不悅得很。
「哇!好均勻的水泥牆,涂得真好!」高開熹指著張千寶精雕細琢的臉哈哈大笑後,拉著範群快速走人,留下嬌貴千金哇哇大叫。
走了好長一段距離,也等高開熹笑夠了,範群才溫言問著︰「有什麼事嗎?」
「你是不是男人呀你!」他開口便一句不客氣的批評。
範群被沒頭沒腦的罵了句,卻不惱怒,只道︰
「我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嗎?」
「你說!你明知道我在追求羅紅,為什麼你不敢找我放話,警告我這個情敵!」這是懦弱的罪狀之一。
「我有什麼資格代替羅紅拒絕你的愛慕?」即使心中為之忐忑吃味,他依然自知無權行使以愛為名的干涉。
斑開熹心中更不是滋味。
「我只問一句︰你到底算不算羅紅的男朋友呀?如果算是,為什麼一點也不在乎?」他不能理解老男人的心態,說是成熟,倒像是怕事。
「我在乎的。」範群淺笑著,眼中有不容動搖的認真。「能與她交往成為男女朋友並不容易。她的感情不輕易為人開啟,而我用了二年去思慕她,千辛萬苦才能接近她到現在的情況,我是她的男朋友,不代表我應該依恃著這種身分去干涉她的一切。」
不愧是當老師的,很會說話!不以為然卻又啞口無言的高開熹只好宣布第二條罪狀。
「如果羅紅對你很重要,那你怎麼忍心不顧她的感受,仍是與一大群女人來往?像我從上個月決定要追她之後,就沒有與其他女同學吃飯玩樂了,倒是見你天天浸在女人堆、樂不思蜀。」上回才送走了一批日本女學生,這次又因學校辦了個日語辯論比賽,交付範群當籌辦人員,天天黏在他身邊的莫不是各學校日語系的老師(大多是女姓),就是參賽的女學生。結果高開熹偷偷算了算,範群平均有三分之二的時間耗在別的女人身上,而留給羅紅的時間卻不到五分之一。
「我沒有樂不思蜀。」範群好笑的打量這個大一小男孩。怎麼著?他是在為他們的戀情跳腳嗎?「謝謝你的關心。」
斑開熹當場跳腳!
「我才不是關心!我只是看不懂你們談的是哪門子戀愛!白開水都比你們有味道得多!」
範群好奇的問著︰
「在你們年輕人的眼中,戀愛應該是怎樣的呢?」好可憐,二十八歲的他在十九歲的男孩眼中已是不得不服老的老一輩了。
「狂烈、絢爛、如膠似漆,即使不相見也用call機call著一些愛情蜜語,無時不刻知道對方在哪里、做著什麼。就知道你們日本男人沒情調!電視劇中都演著女追男的劇碼,沒有一個男人主動的,嗤!」
這……就是年輕人的戀愛注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