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咱們新一代的已婚婦女與你們老一代不一樣了。我跟我丈夫是頂客族耶!可以恩愛,可以友愛,而且絕不你儂我儂的膩死人,就算傷心也和血吞下,何需對別人哭喪?何況我算了一算,哭天搶地又不能讓我站在更有利的位置,我何必四處訴苦?我一直覺得那種行為只會加重自己的悲哀無能,丈夫被搶了還不快快補救或找律師保障自己的權益,偏要到處哭給全天下的人知道自己馭夫無方,丟臉哪。」
「這種高調常是那種事不關己的人才說得出口的,你置身此中居然也這麼說,是不是該推測也許你們夫妻早已不恩愛了?」
「何不說我杜菲凡就是瀟灑呢?」我就是喜歡讓人猜不透,尤其連老太太這種精明厲害的黑山老妖也掌握不住,更是我至高無上的成就呀。
老太太搖了搖頭。
「不管你是真瀟灑還是假瀟灑,只要看起來沒事就好,反正也沒孩子,趁各自青春尚好,各自找春天也不錯。四年前認得你時,才想幫你牽紅線呢,不料你正值新婚,當時心中惋惜不能更早遇見你哪。」
「別又來了!你們這些沒事干的老人卻自命月老投胎似的,何不做做好事幫自個兒找個老伴就好?別企圖染指無辜的年輕男女,如果我有需要,會自己打點。」
「你讓人喜歡嘛。」老太太多少知道我與朱棣亞婚前被設計的慘事,深知我痛恨那種「玩」別人命運卻自任為天神的人。好老太太終生日熱心于救助台灣各種弱勢團體,而不雞婆于當月老。她撮合過幾對殘障夫妻的姻緣也是先確定他們有結婚的,進而互相介紹而已,接下來就看他們各自的努力了。
「呵!喜歡我就想嫁掉我!要是認得你們這一些人之時我還沒嫁,那我大概會嫁上——幾百次,莫名奇妙。」我揮揮手,逕自又泡了一壺茶呷飲。
老太太笑不可抑。
「你哪,既熱心,卻又冷淡,明明在做著善事,卻又以一張嘴氣煞人,有時還真是鹵莽。所以被你幫過的男人想娶你是正常的呀!你是徹底的異類,要命的吸引人,上個月小隻果還打電話來問我你的事情,拜托我說服你嫁她爸爸呢。」
我吐了吐舌,滿心的受不了。
小隻果是個十歲的可愛女娃,因父親入獄而暫住育幼院。那時我看她可愛漂亮又不與人玩,三天兩頭跑育幼院逗她玩。半年後她父親出獄了,為了不讓那混帳又走回頭路混幫派,我介紹他到「石磐營造」當工人。偶爾我還是會逛到他們父女的蝸居與漂亮小妹妹玩的。不料一個月前,那個升上監工的父親居然對我求婚了,認為我是指引他走向光明的一盞燈,他決定為了「我倆」的未來努力——
嚇得我立刻落荒而逃,回台南的住處避了好幾星期的風頭,請老太太出面擺平那個混帳的白日夢,務必讓他明白我已婚的事實。
這也是我這一個月來很閑的原因。我開始反省自己以後雞婆心又起時,是不是該摒棄二十歲以上、四十歲以下的孤身男子才不致沾上一身腥?
可--惡!
我中意漂亮的小男生、小女生也錯了嗎?
害我再也不敢上小隻果她家了。並且兩星期前打電話給「石磐」的主事者,要脅他「有空時」讓幾個溫柔體貼又急欲嫁人的女職員去工地逛一逛,順便最好把那個全工地最帥的三十歲監工給逛入禮堂。否則必定會有一張十萬元的收據寄到他們公司。須知道搶錢妖女發出的收據,從無虛發。最近南投的天災急需大量金錢的救助。
不知道石老板有沒有照做。
不管啦,我自己的煩心事也不少,新竹是我下一趟旅行的落腳處。
「老太太,有沒有新竹的CASE?我在那邊沒有屋子住,想借住育幼院、老人院什麼的,既然要借住,好歹幫人募捐一點錢。」
「你先生的地方住不得嗎?」老太太不以為然,不過倒是開始翻找她擱置在一旁的數百份牛皮紙袋。
「我怕捉奸在床,碎了一地的玻璃心。」我捧著心口泣血的說著。
臂眾回應的是丟來一份紙袋,險險砸中我這張中等美女臉--抗議嗎?
意思是我演得很爛對吧?
上新竹去也。
※※※人家說喜歡小孩的人,大抵也熱愛小動物。
我卻大大不以為然。是,我是非常、無比的喜歡十二歲以下的小男生、小女生,但前提是若他們沒有俊俏可愛的外表,至少也要有一顆乖巧、懂事且善良的心;如果再加上看起來早熟而歷盡滄桑的話,喔!我會立刻拜倒在他們的腳底下,狗腿的要求一個親親。至于那些長得好卻驕縱任性壞脾氣加惡劣的,以及長得不好已經夠慘,卻有著比外表更慘的內在的,那恕我不客氣了,一腳踢到太平洋也不覺得愧疚。我熱愛小孩子是有條件的。
不過,絕不能因為我對小孩子有著變態的喜好,而要求我對動物也付出等值的關愛。對不住得很,我一向對小動物沒好感。二十九年來常四處募款,但那些款項的去處從未放在人以外的東西身上。
此刻呢,我站在「聰達啟智學校」大門口,而且有兩只大狼犬狠狠擋在我面前,對我展露不懷好意的尖牙。如果它們再順勢滴下幾滴口水,我便要懷疑自己看起來是不是像一大根美味的肉骨頭了。
為什麼啟智學校看起來像流浪動物之家?放眼瞄了幾瞄,我確定放置在院子內的那二只大籠子,一邊是狗窩,一邊是貓窩,而且總數加起來有二十只以上。
目前最大的難題是我該如何越過這票極不好意的小動物進入啟智學校的辦公室呢?因為未來數天我還得請他們施舍一個床位給我呢,但我實在沒有意這些小動物的勇氣,只好將小行李擱在地上,然後坐在行李上與大狼犬大眼瞪小眼了口沒關系,反正我很閑,只要烏黑的天空別滴下雨水的話,我坐到明天也沒關系。
然後,一滴、二滴--嘩啦啦啦--才想著呢,居然雨就這麼落下來了,我呆在當場無力應變,五月的天氣實在難搞。春雨不是在三月份就該下完了嗎?為什麼雷聲依然與雨水相同綿延到現在?
不算太強的雨勢,但淋久了也會濕;不知道新竹有沒有太多的污染來造成酸雨?如果我在五十歲開始禿頭,一定會咬定是由這一次造成。
怎麼辦呢?前有惡犬,後頭則是一大片空曠,連躲雨的地方也沒有口我將已濕的手帕再一次擰吧來擦臉,衷心期盼這場雨不會下太久--咦?停了嗎?
身上突然頓失雨水的欺凌,使我不由自主的仰頭看上面。有一把大黑傘罩住了落湯雞的我,握著傘柄的是一只男性的結實大掌;因為想看清持傘人的長相,所以我不顧脖子已仰成極限的示警,整個人幾乎沒往後栽倒--事實上是栽倒了,但卻倒入一只大掌中--身後有一只手托住了我腦勺。我看到了面孔的正上方五十公分處,有一張顛倒的男性面孔。
「你是誰?」我直覺的月兌口問著,不急著改變現況。
「在這種雨勢下淋雨似乎不能稱之為詩情畫意。」他語氣中有絲笑意,但端方的五官卻仍保持著生疏冷淡的原樣。
「我等著騎白馬的呆王子來解救我出水火之中。」嗯,他手掌彎成的弧度剛好嵌合我的頭型,挺舒服的。
「看來我是不該出現的龍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