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好壞!」也好酷!她口中嬌嗔不已。
「喂!你怎麼敢對李小姐無敬!」狗腿工頭立即見機跑了過來叫囂,一逞自己的英雄氣概。「李小姐,你不要怕,有小的在,這個流氓不敢對你怎麼樣的,憑我柔道一段的功夫,他絕對不敢亂來,我——哇嗚!」慘叫聲終止了他的自吹自擂。
一塊磚頭「不小心」的由紀衍澤推動的推車內滾下,好巧不巧的正好砸中工頭的腳丫子,當場K出慘絕人寰的大叫聲。
「哦,不好意思。」他聳肩,將推車推向砌牆的師父那邊。沒有意外,又听到第二聲慘叫,車輪輾過了工頭的另一只腳,並且使他昏厥了過去。
太意外了,連續兩次的不幸。
如果工頭了解紀衍澤,那麼他絕對會慶幸他從未真正惹火這麼一個人。加上當兵二年,戾氣斂息不少,不屑與蝦兵蟹將斗氣,否則呀,以往挑他的人,從沒一個可以全身而退的,不死也剩半條命。
***
畢業之後的常夕汐,並沒有依順父母所安排的進入親戚服務的大公司,以求有更多躍上枝頭的機會,不然也至少可以在眾多才俊中釣到一名如意郎君。她進入一家私人經營的未婚媽媽之家服務,肩負行政工作以及紓解未婚有妊少女們的心結與怨恨。薪水不多,工作幾乎是全日無休,因為她與這些少女們住在一起。
很巧的,二個月前退伍的洪俊城在考上研究所後,也成了「未婚媽媽之家」的義工。二人復又重逢,初見時她不是不尷尬;當年拒絕了人家,一直于心有愧,難得他好風度的仍以朋友方式相待,至今相逢仍是一貫的溫文儒雅。
能夠以朋友稱之,真的是很幸運的事。畢竟他是一個很好的人,不當情人也可以當很好的朋友。
今天是周末,原本是她的輪休日,不過她卻忙壞了。一名未足月的小孩幾乎讓她人仰馬翻。而小孩的母親一大早被洪俊城送去了醫院——因為她第四度自殺。
這名小女嬰被她取名為「小蓉」,一出生便帶著殘疾,是個唇裂兒——在她生母多次企圖墮胎不成功後驚險生下來的孩子。出生二十天,沒有親生母親抱過、過。常夕汐只得多肩負一個保姆責任,等待社會機構的安排了。
不管是基于什麼不堪的理由導致未婚生子一途,正常人總會有一絲絲血濃于水的天性吧?但例外的也不是沒有。小蓉的母親不要她,加上她身上有殘疾,怕是送到育幼院也不能獲得那些不孕夫婦的青睞吧?
「哇……哇……」
罷飽,尿布也沒濕,但任何一個清醒的時刻,小女圭女圭幾乎都是在啼泣的狀態中,不抱著不成,一放下她會哭得更淒厲。
「秀文,我去繳費用,二小時後回來。」將小孩背在身前,拎了一大堆必備品,她對助理交代著。
「你要帶那個愛哭鬼去呀!」助理咋舌地問。
「,免得還要大家分神照應。」
「虧你有耐心照顧到現在,我們雖有愛心,但早也被折磨得無力了。天哪,世界上怎麼有這種睜開眼就扯喉大哭的小孩子呀!害得大家心中直發誓這輩子死也不生小孩。」
她微笑低斥︰「別胡說。我走了。」
搭上了計程車往市區駛去。懷中的小小人兒習慣性的哽咽、嚶泣了幾聲,時大時小,整張臉紅通通的。她微笑撫著小娃兒的頭,不自禁的想起紀衍澤——他曾經也是壞到令全世界放棄感化他的黑羊。
在社會體系中,人性的趨向大致是相同的;但在「大致」之外,也有少部份無法以常理定論的心性。
曾遇過這麼一名頑劣小男孩,磨練出金剛不壞之身,如今面對一名失去母親關愛的小女孩,並不是太困難的事。世上有那麼多失職的父母,又哪里產生不了叛逆到反社會的小孩?
二年多了,他真的未再與她聯絡,連只字片語也沒有。以前住的套房仍空置,偶爾她會回去打掃,察看信箱,全然的空無一物。近年住在中部的親戚有意將這間套房月兌手,一旦賣了,她與他唯一能聯絡的管道,便徹底的斷了。
她想,即使紀衍澤曾去台中的老家找她,父母也斷然不會告知于她吧!
他還記得她嗎?一個口口聲聲老叫著要娶她的人,如今依然是相同的想法嗎?
而,多年來情感上的空白,會是刻意為他空置的嗎?牽念著他,卻搞不清楚那份牽念出自怎生的情愫。她所篤定的「姊弟情」是正確的答案嗎?她沒有機會印證。
忙碌的生活讓她無法深想。但每每在失眠輾轉時刻,總不由自主想起他。
他正在做什麼?有沒有月兌離黑道?他……有沒有感情上的依歸?那樣任性霸道蠻不講理的劣童,有沒有成熟一點?
「小姐,XX銀行道了,小心一點,附近正在施工,路面坑坑洞洞的,也有積水。」司機先生好心的告知。
「謝謝你。」付完錢,打開車門便險些踩入污泥中。
由于市中心已沒有可資建設的地段,商業大樓一幢一幢往郊區伸蓋過去,擴張了商業區的版圖。
懷中的嬰兒又哭了起來,她連忙輕柔安撫。陽光太猛烈,連她都汗流浹背,難怪小嬰兒會啼哭不休。她走入一只雨傘下避暑,想拿出開水小孩兒吃。看到三三兩兩的建工人也走過來喝水休息,才知道這里是人家的休息區,她靦腆一笑。
「對不起,我一會兒就走。」
「沒關系啦。」工人揮揮手,對這名年輕小姐微笑以對,並且熱心的搭訕︰「小孩子很不好帶喔,听說吃『驚風散』有用。」
「謝謝。」她仍是笑,將懷中小孩哄住了哭聲後,決定先去把事情辦好。今天是周末,銀行只上班半天,她還得與銀行襄理討論貸款的問題——咦?那個身影好熟悉!
不由自主的,她走向施工的地方,走向那名正在鏟沙土的果背男子,並且忍不住低聲叫著︰「衍澤!」
男子飛快的轉過身,利目四下逡巡,最後定在一名袋鼠——哦不,一名抱著小孩的女人身上。
是常夕汐!
他大步移近,一雙由最初的訝異驚喜轉成疑惑與預期迸發的怒氣——
「這小表是誰?」順眼瞄了下。「好丑,應該不是你背著我偷生的。」不說兔唇,小表頭形不正,頭發豎直如雞冠,膚黑眼小鼻子大,一對招風耳更是大得離譜,更別說一臉哭相有多麼惹人嫌了。
「你怎麼這樣說,不可以以貌取人。」她伸手輕了下他肩膀——出自多年的習慣。然而看到他果著上身,面孔不知道為什麼竟涌上熱辣辣的火焰,教她怎麼也不敢正視。
「干嘛,熱暈了呀?」半彎著腰打量她,也不禁看略施脂粉的美麗面孔比記憶中更好看了幾分。就是她懷中的小孩礙事,哭得讓人想丟到臭水溝中安息。
「這小表哪來的呀?」他不悅地的問。
「我現在服務于未婚媽媽輔導機構,這孩子是里面個少女生的小孩,情緒一直不太穩定,很可憐的。」
「這麼丑,又這麼愛哭,我看她大概想重新投胎,何不做做好事讓她安樂死,下一次也許會得到好看一點的容貌。」他一點也不同情;各人自有其命,最好認命。
「說這什麼鬼話,不許亂說!對了,你這二年多來跑去哪里了?為什麼你會在這邊工作?我查過了,我匯到你帳戶的錢似乎一直都沒動用過。二年多來你怎麼過日子的?」她有滿肚子的話要問,心中因再度重逢而溢滿著前所未有的欣喜。尤其看到他腳踏實地的工作,幾乎令她淚流滿面。他真是個好孩子,有什麼會比浪子回頭更可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