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受攻擊的人在此時早該將懷中羅剎丟開,任其跌落絕谷粉身碎骨;或者功力更上乘的人,早在地出手時便可放下她躲過攻擊,但白煦不是任何人,他是下來救人的。含住一口真氣,不讓血氣再傾吐出口,任其在胸臆翻涌創痛,也不讓真氣流散。右手成拳,將她身軀往上推去,無論如何也要救她一命。
「師父!」功力深厚的葉盼融看到了谷中的情景,立即飛身縱下,與趙紫姬錯身而過時,以牙還牙擊出一掌,將她更快送上去,也讓她受到重創。
無心理會趙紫姬何以不防不守,一心只想救白煦的她,無意以石借力,任自己墜落的速度猶如失足之人,張惶地尋找白煦。
終于在幾近山谷底、山澗之上,長著一株強勁的古松,托住了白煦無力自救的身軀。
她緩提真氣,讓自己墜落的身形漸緩,猶如一只飄落的黑羽毛。她並不確定古松能否托住兩人的重量,于是在古松的上方尋了目標,抽出銀劍利入岩石之中,劍柄權充立足之處。她抱扶住自煦,急喚著︰「師父!」為什麼他身上全是血?
咳出瘀血,白煦不讓自己昏迷,極目看向落下的地方,並不想讓葉盼融耗去真氣扶他飛上數十丈的高處。剛才趙紫姬動手時,為了怕她被銳石所傷,他以背承受,此刻已是血跡斑斑,哪里舍得愛徒為了攀上去而受折磨?
「咱們到山澗去,比較近些,為師身上有藥。」他一向隨身帶藥,全是為葉盼融準備,不料卻是用在自己身上了。
她點頭,抱住他縱身躍下,只急切想為他身上的傷口包扎,卻沒有發現自己正淚如雨下……
面目全非的背部並不值得憂心,真正傷重的是他胸口的火紅掌印;而白煦頸背上有一道傷口,傷口的周圍泛著詭異的橘光,那色調似乎正是趙紫姬十指上所涂白蔻丹顏色,小小傷口亦令葉盼融泛著不安。
「師父,這掌印要的何除去?」
「這是‘火砂掌’,下得重些可傷及心脈,使人立即喪命。我想是趙姑娘手下留情了。」他扯出笑容,伸手拭去她頰邊殘留的淚,交代道︰「剛才吃下續命丹,真氣已逐漸可以匯聚。你只須為我護持,讓我以內力引動藥效,逼出掌印即可。」
「這里不會有人,讓徒兒助您一臂之力。」她堅持著,不讓受傷的他妄動真氣。
「盼……好吧!」她的脆弱與堅持令白煦不忍拒絕。「麻煩你了。」
需要她的幫助,對彼此都是新奇的經驗。白煦略為不自在,但葉盼融則是心喜的。
將藥物外數與內服之後,她盤坐在他面前,運氣于雙掌間,平貼向他結實的胸膛,領導他體內的真氣與藥性,依著他的指示行走各大穴道。
時間不斷地流逝,天色由明亮漸漸轉向彩霞滿布,渾然不覺的葉盼融一心只專注在那頑強的掌印之上,直到掌印轉淡,成為尋常的瘀痕之後,白煦以內力將她真氣震開,不願她再浪費內力、損耗精神。
鎊自運氣復原好一晌,葉盼融將師父小心扶趴在草地上,讓他頭枕著她膝,小心揉抹著藥品,醫治他背部的傷口。
「我們回去了吧!」白煦自覺身體已無大礙,直要起身,強振疲累的身體。
她阻止他︰「再休息一會,不急!您的背上仍在流血。」
「但家里的人會擔心。」他抬眼,發現她的淚仍在流,柔聲道︰「別為我流淚,我不會有事的。」
葉盼融伸手接住晶淚,才發現自己一直在流淚……這種屬于脆弱象征的液體,原以為早已遠離她冷硬的生命;然而恐懼失去僅有親人的心緒波涌,終究止不住珠淚溢滿成串。再厚硬的外殼,仍是包容著柔軟的心。
「我要她死!」淚已止,眼中抹上了肅殺。
「不要這麼做。」他阻止。
但她不回應,眼中的堅決未曾更改。
白煦握住她雙手︰「那趙姑娘已手下留情了。」
「感激她傷你不深嗎?」她譏言︰「她落谷便是要引師父救人,趁機傷害。」而她不會饒過傷害她至親的人。
白煦搖頭,回想著某些令他百思不解的片斷……在趙紫姬傷他那一刻,她的表情浮著柔和,化去了原來的冷意,並且幾乎無意遁逃,等待著他的傷害或——同歸于盡。
為什麼呢?那時她心中在想什麼?
無法想清,且不深想,此刻只盼能打消葉盼融的復仇心,他道︰「答應為師這一次吧,好嗎?」
「過分的寬容反是放縱罪惡橫行。」她狠心拒絕他的要求。
「如果這仇非報不可,讓為師自行處理吧!」
頓了許久,她才咬牙點頭︰「好。但如果再有第二次,我必定殺了她!」望著師父疲憊的臉色,不忍再違逆惹他傷神。「休息吧!師父。晚些我們再回去。」輕拂他睡穴,他放心地沉睡入夢鄉。
幾顆星子在晚霞中眨眼,涼風習習而來,頗有寒意。她小心將披風蓋住他傷背,順道拂開他肩背上的發絲。做完所有可做的事之後,雙手卻無法移開他俊逸的面龐。這人——是她的至親,她的師父,終生不變的依偎,卻不會屬于她,不是她能獨佔的人中龍鳳。
絕望的未來使她沖動,至少至少,此刻他是真正屬于她一人的,不僅是師,不僅是父,亦是——愛人。
她低俯面孔,虔誠地親吻他的額、他的肩、他的鼻端、他的面孔與——他的唇。
雖清澀如靖蜒點水而過,但震撼感受依然躍上心頭。一親一吻間,全是密密切切的濃情依戀;從自欺中,尋求絕望的饜足。
某種程度上而言,她已得到了他。
悲涼而冷肅的心思與全神貫汪的凝視,使她忘了注意周遭可能隱伏著危險。
一雙蟄狂如狼的眼,眨了眨眼地凝視著他們。或許是這一雙眼的主人功力太過高深,也或許是葉盼融的疏忽,竟然讓她被觀察了良久仍無所覺。
夜幕逐漸攏上,星辰稀落;而山谷下的人們,一逕的寂寥,無覺可能會有的危機……
第二日清晨,當白熙徹夜令人往山谷下救人,兵分三路尋找,白煦恰巧在半路上與他們會合。
沒有眾人預料的粉身碎骨,亦沒有重大的傷勢。白煦只道背部受了擦傷,並無大礙。他也無心太過詳細訴說,一心只想回山莊與父母道平安,任憑眾人猜測他的安全來自武藝高強的女徒守護所致。
尋常人可以輕易瞞過,卻瞞不過昨日亦在場的四大公子與玉婉兒。
能輕易跳下絕谷,在半空中使力送人平安上來,若非有絕頂武功,早已粉身碎骨,更遑論救人。
莫怪眾嬌客們全以異樣眼光看待斯文儒雅的白煦,傳出去是何等驚世駭人的大消息啊!那麼一來,白煦當真是葉盼融「名副其實」的師父了!
多少誹謗的臆測危及他們師徒的名聲,全因世人質疑白煦為人師的真實性。他們的不言不語、不作解釋,更讓心存歪念的人大肆渲染他們之間的曖昧。
然而,真正的事實便是事實,他確實是葉盼融的師父。恐怕江湖上又會有更多話題可以談論與臆測了,其中更不乏人人都想知道的一件事——白煦師承何人?以他的身家背景而言,他不該是會高深武的人呀!
一同回到山莊,除了憂火如焚的白老夫婦之外,更有一位泣不成聲、直往白煦身畔偎去的未婚妻,場面煞是熱鬧。
混亂的現象,無人注意現場外邊其他人的小動作。
葉盼融悄然退下,然而才走出大廳門口,便被南宮卓喚住︰「葉姑娘,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