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在意境居過著遁世的生活之外,他們師徒各自面對的江湖經驗是截然不同的。白煦不會知道她甫出道時遇過多少登徒子,住在客棧時,曾有多少不肖之徒想藉由藥迷藥強佔她身子;她不是一開始便養成以殺止殺個性的,多少的悶虧與教訓讓她確立了狠絕無情的原則。白煦所教養的「寬容」她不是不曾實行過,但卻總是留下後患,置她瀕臨死地。
有些人永遠不必寬容;而她的心,也一年比一年冷硬,已不知手下留情為何物。這些白煦無法體會,因為,他的世界充滿了祥和。
「我多希望了解你心中的想法,但大多時候你都沉默不語。一雙眼盈滿疏離,卻什麼都不肯說,我這個師父做得多麼失敗。」將她摟入懷,無助地想抹去她身上的冰寒與滄桑。也許,在給予溫暖的同時,他也安了自己的心。
她緊緊圈住他的腰,不知道這樣的時日還能維持多久……也許到了開陽之後,她已不能這麼抱他了,他……說過他有未婚妻的。
那代表……將會有一個女人名正言順地得到這片溫暖、宣告所有權,並且有權利不讓其他女人來共享。
「去開陽……會有一場婚禮嗎?」
他微怔了會,才明白她問的或許是他與未婚妻的事。
「也許吧!」十年未歸,不知情勢如何,也不急著去思考。此刻,他只想好好摟著她,在他能盡一分心意的時候。
開陽的追風山莊歷代經營米糧而致富,數十年來又因政治安定而拓展往飯館事業,穩健的經營方針造就了今日殷實的成果。雖不能稱首富,但風評一向是很好的;再加上與江湖人物有所往來,即使追風山莊不以武功見長,但其他宵小仍不敢放肆,做一些妨礙之事。尤其近幾年來,冰葉女俠的傳奇成為全江湖人注目的大事。傳說中她敬白煦如父,以師徒身分稱之;而白煦正是追風山莊的二少爺,一些地方惡霸可不會輕易砸人家的場子,惹來自己死于非命。
誰都知道冰葉嫉惡如仇到手下從不留情。
地頭蛇習慣向地方當戶索取保安費,以換取不騷擾的保證,但追風山莊數十年來並無此困擾,也可以說白家歷代傳人皆手腕靈活,懂得處處交友,絕不結怨的原則;即使面對地頭蛇,也是不卑不亢的姿態,不招惹,偶爾自動給些好處,自然無災無恙地安身立命于開陽,成為地方仕紳人民眼中的好鄰居。
白家第五代傳承者即是白熙,現年三十歲,與其父相同娶了一妻一妾。富賈人家的姻緣向來充為互利的手段,理所當然,他十八歲時娶進的元配全然是媒灼之言,身家足以相配之外,也成功地促使兩戶人家在商業上合作無間。至于娶妾,便不會有所限制了,他可以任意娶進自己真正心儀的女子;也之所以在七年前,他娶進了青梅竹馬,並且已為他生下兩女一子的女乃娘之女。妾的長女比元配的長子大上兩歲,而能夠被迎娶,則是因為她終于生下男孩,才被元配允許進門。
不過,那也都是許多年以前的事了。辛苦工作的男人們總會希望有新鮮的慰藉來松弛自己勞累的身心,白熙不是個太縱情美色的男人,因為事業是他生下來就必須扛起的責任,而他也樂在其中;不若平常富家子成日往妓院跑,滿腦子想的是哪條花街的姑娘美,或哪條柳巷的新來小姐香。偶爾逢場作戲,卻不沉迷,對于真正能令他沉迷的人,他會索性就迎娶回家。
他以為他不會再有少年時期那種悸動的!猶如十五、六歲時為女乃娘之女心儀的那股子狂熱,可是他錯了!三日前,他在收租的途中,救了一名因生病昏迷在路上的女子之後,他的心狠狠地被撞痛了!那種從未有過的震動,才是真正的愛戀吧?
那個女子叫趙紫姬,雖已三十歲,卻無三十歲婦人該有的老態;肌膚如凝脂,神韻柔弱且憐人,而那容貌……才真正令人失魂︰這般美艷、這般吸引人,直讓天下男子恨不得窮其所有,以博得美人勾魂的一瞥。
文君新寡的身分,舉目無親的可憐遭遇,讓白熙義不容辭地將她帶回家中;而他的心神,便一直恍憾至今。只要一刻不見她,就無心做事。有她陪著,他辦公起來彷佛可以永不覺得累,他是真真正正迷戀上這名無依少婦了。
只待她從悲傷中回復,他使要迎娶她入門。這項決定他的雙親並無異議,至于妻妾的反對,他又怎麼會看在眼里?眼前他心中唯一想的便是如何博佳人一笑,根本連妻妾那邊也不去了。
此刻,他便是丟下公事往東廂的「含笑樓」奔去,那邊住著白煦的未婚妻連麗秋。昨日介紹她們認得之後,今日一早,趙紫姬就來這邊與連麗秋聊天了。全山莊的奴僕皆感受到了大少爺的心思,自然也對趙紫姬這名嬌客備加——,生怕有所怠慢了。
比起來,身為白煦未婚妻的連麗秋,反倒顯得落寞許多。名未正,分未定,總是有絲尷尬。難得嬌客願意來與她親近,她自是連忙歡迎都來不及了。
「大少爺來了。」貼身丫頭提醒著兩名相談甚歡的主子。
她們一同起身迎接。趙紫姬眼波低垂,外人看來像含羞帶怯,然而一雙明眸飛快閃過的卻是厭惡,她甚至還未開始探問到白煦的一丁點事。
「打擾到你們了嗎?」白熙熱切她笑著。與白煦相同長著一張儒雅的面孔,但因長年經商,精明有之,爾雅從容不足,相貌也是略為遜色。
「沒的。大伯,我與趙姑娘只是在閑聊,才正要談白煦呢——」連麗秋露出苦笑,早已習慣所有人投給她的同情眼色。
白熙眼光沉了下,對這個弟媳老愛有意無意地抓了人便訴苦的行為不表苟同。她的苦處人人都知道,何必生怕有人不明白地硬要再三說明呢?為什麼女人老是這麼無病申吟?相信這種毛病他的心上人不會沾染上的。
「有事嗎?」她迎向白熙痴迷的眸光。
「哦!我來找你去前廳。今日有一名江南來的珠寶商人帶來許多珍品,如果合你的眼,多選幾樣配戴。」他轉而看向連麗秋,當然也看到她眼中的艷羨,笑道︰「對了!麗秋,有個好消息,昨日收到煦弟的傳書,他今日傍晚會抵達山莊。爹娘要我快快過來知會你一聲,讓你高興一下。」
「啊!他……他要回來了!」連麗秋訝異而失措地叫了出來,腦中卻怎麼也浮現不出當年見過的面孔。那人……似乎與大伯相同英俊,但十年了,不知變成如何?
「對,你去爹娘那兒,他們有話告訴你。」話完,他伴著絕代佳人往前廳會珠寶商去了。
今年真是喜事連連呀!
第六章
十年未歸家門,乍見景物依舊,彷若十年的光陰未曾流逝于彈指間,一時之間心緒激昂難以抑制;盯著大門,遲遲無法跨出步伐。白煦就著黃昏的夕照,深深打量著家門許久許久,才對身邊的愛徒道︰「盼融,這里就是師父的家。」
她只是點點頭,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來,進來吧!」他正要走上台階敲門,但大門卻已早一步打開。
「啊!二少爺!您可回來了。老爺夫人等得都心急了,所有人都等著少爺回家吃晚膳哩!」老門房福伯聲若洪鐘地大叫出來,在奔出大門的同時,也招來幾名俐落的小廝來牽走少爺的馬車與扛行李,而他則直躬身嚷叫︰「快進來、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