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過『守財奴』的故事嗎?」他好笑地問。
「我只听過『立志要趁早』。因為我從不認為有十元就該花十元,更不認為必須留太多錢去養敗家子孫,終究到最後,我存的錢會有妥善的安排。」她動手收拾草地上的食物盒,往一邊的垃圾筒塞去。沒有講更多見解。
康恕餘跟在她身後︰
「一般女人並不喜歡把賺錢當畢生目標,因為她們更期待男人來養。」
她揚眉︰
「如果這是你切身體驗,那我原諒你的以偏概全。當然我不否認是有許多女人這麼想,但我不是。去信一個男人,我還不如信自己,而且在我可以把自己打理好的情況下,我便不期待跑來一匹白馬拯救我了。」嘖,女人都被童話教壞了。
她率先往公園的大門走去,反而康恕餘頓在她身後十來尺沒有動。
「富蕷!」他突然叫了聲。
「呃?」她轉頭,才發現他沒有跟上來。
「我追求你好不好?」
踫!
腳下一滑,她滾下了三個階梯,也不曉得喊痛。
他……他在說什麼呀?
追求她!?老天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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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嚇到她了,不是嗎?
康恕餘送富蕷回家之後,一路便不知該笑該難過地騎回自己租屋的地方。
這輩子他未曾追求過女孩子,所以不太曉得正常且不會嚇到人的追求步驟是什麼。他只有被「糾纏」的紀錄。他靠在門板上,微微嘆了一聲。
「康大哥!」房東的女兒由對門跑了出來,手上還捧著一袋食物。
「林小姐,還沒休息?」
「才不咧,你沒有回家,我會給他擔心啦。來來,今天我下班的時候,買了兩顆肉粽啦,我們一起來吃。」台灣親切的國語才講完,人已不由分說率先走入他的房,像個女主人似的。
「林小姐,我想你上班一天也累了,不如各自休息——」他的話很快遭打斷。
「我不累啦。哎啊,今天檳榔都賣沒有幾顆,害我無聊得快到偷跑。那個阿七仔最討厭了啦,老是要我當他女朋友,我就說我有男朋友了呀,而且還是個工程師咧,我才不會看上他們那些工人。」
十七、八歲的小丫頭,只怕被小說教壞了,加上虛榮心的作用,便死抓著長相尚可、學歷頗高的男人當偶像。
她是個小孩子,但已大到不必姑息。康恕餘仍停在門邊︰「林小姐,我不是你的男朋友,而我更不是什麼工程師,只是一個工人。最重要的,夜深了,孤男寡女也不宜共處,會惹人非議。」
林小姐的臉當下拉長了起來︰
「比起那兩個騷貨,我好太多了,只有我才有資格當你的女朋友啦。你也不要騙我,我有偷看到你的畢業證書,你是讀什麼環什麼工程的嘛,當然是工程師。我阿母也知道,說你可以娶我啦。」
「你不出來?」他捺著性子再問了一次。
「我不要!」她倒在床上,死也不出來。
「那我走。」
他搖搖頭,轉身下樓。當林小姐尖銳的呼叫傳來時,他的機車聲早已咆哮而去,被夜色沉沉地吞沒。
這地方,也許不能再待了。
他的心向來夠硬,就差在不夠絕情。所以啊,上至他的母親,下至不相干的婦孺皆可以令他心煩不已,卻怎麼也甩不掉。
如果是富蕷在處理,一定比他有魄力多了吧?
思及此,苦澀的唇角終于浮上笑容。
對啊!他還要追求她呢!那個無比世故,卻也無比可愛的女子。
第六章
「什麼叫戀愛呢?」
這日中午,因為要與某大廠商開一個重要的會議,大老板與女秘書討論了一早上還欲罷不能,中午時刻移師到附近餐廳邊吃飯邊討論。在終于告一個段落後,她不自覺地問了出來。
陳善茗揚著眉毛,不算太意外。四年來第一次有男人找來公司,如果沒有意外,大概就是會令她心動的人了。以一個二十七歲高齡的女人而言,此刻的情愁片片實在有點詭異。
「那位先生要追求你嗎?」
「前天晚上他確實是那麼說的。」她啾向上司︰「老板,以您豐富且輝煌的戰績來看,怎麼樣交往最正常?」
「不好意思,我的交往一向不平常,更是不平凡。」他趕緊聲明。
「好啦。」她不捧場地揮手打發掉他的抗議︰「至少提供一下交往的必要步驟吧?」
陳善茗雙手成塔擱在下巴,以行家口吻道︰
「首先,你們要花前月下——「
「有過了,看灰色的天空與听青蛙叫嘛,還有沿路踩到垃圾。」她打岔。
「再來,男朋友每天接送女友上下班,以及到每一個她要去的地方——「
她又打岔︰
「嘿,那多沒經濟效益?也很花錢的。」
陳善茗冷笑︰
「接下來還有更花錢的呢!天天送花送XX,看電影、喝咖啡——「
「喝到胃穿孔嗎?」這麼老套?!老天,花心大少的求愛寶典就這幾項呀?
「對呀!胃穿孔之後你們還可以共約醫院見,住同一個病房,患難見真情的版本于是水到渠成,又是一個淒美絕倫的完美結局。」
瘋子!她的眼神忠實地展示出她的唾棄,看得陳善茗也亂不爽一把的。
最後她問︰
「有沒有一種交往是省錢、省力、省時,又幸福美滿的?」
「那我建議你哄他一同陪你做手工,不然你陪他去做外送人員,又賺錢,又可增進感情,又不必挪出額外的時間來浪費,多好,天下太平。」他的語氣充滿刻薄。
不過富大秘書反而當成金科玉律,拍手叫好︰
「太好了!不愧是花心大少,好點子!」
陳善茗笑得有氣無力,真敗給她了。但一張壞嘴仍不忘補充︰「如果真要省錢到底,就切記一輩子別上床,因為所有避孕藥物都很貴;如果不避孕,就得生小孩,那更像,這輩子你會因錢財瘋狂流失的情況而跳樓。」
盎蕷凶惡瞪過去一眼,才淡淡道︰
「老板,您的提醒我會切記,但我同時也要忠告你一下,A字頭的病癥現在很猖狂,對于某個器官使用過多的人而言,恐怕任何防護措施也不會有用。既然如此,我那個妹妹就請您手下留情了,否則就先交出一份健康檢查表上來吧!」
「那我們就共勉之。」他舉著白開水應和。堂堂一個老板身分的人物,豈會被斗倒?
她只能翻白眼以對。面對一個厚臉皮的人類,你還能怎樣?
原本該回公司了,但大老板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她便著手打包剩菜殘肴,恰恰好可以用來當姊妹倆的晚飯。
但她的算盤根本打不成,接手機的陳善茗同時也招手要服務生撤下所有東西。他可不允許富蕷收集這種東西——就算有些餐點根本沒動過,然後拿回去與富薔吃。
像死豬似的,真惡心。
岸錢的是老大,所以富蕷只能心痛而不敢言地眼睜睜看晚餐飛了。
也許合該是如此,讓她才得以因為閑個半死而抬頭看向窗外,並且看到了兩日前說要追她的那個男人正與一名中年婦女——至少看起來像中年婦女,站在一起不知說些什麼。讓她霍然起身的,是看到康恕餘掏出一把錢給那女人
他不可能會到處欠人洗衣錢吧?
唰地一聲,她已然閃出陳善茗的視線範圍,直往她「未來」男友方位奔去。
愈走愈近、愈走愈近,當她近到可以听到他們的對話時,便停了下來。
「……趙太太,我相信你的苦難很快會過去,眼前最重要的是照顧好你一對子女。當然,如果你的身體已見好轉,我也可以介紹你去一些工地打雜工,薪水都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