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會怎麼北上呢?搭飛機?坐汽車?搭火車?還是讓相識的朋友載他前往?
無論如何,她都得睹一把,盡避押中的機會微乎其微,但她總該為自己爭取一些東西吧!也許老天肯幫忙、也許他們命定了要相守,那麼就會有許多巧合發生,讓她得以找到他,與他見面只是,見面之後呢?再一次互道珍重再見嗎?
她軟而無力地滑坐在地毯上,視而不見地盯著丟在地上的書包,漸漸理出思緒,答案只有一個她不要等待,她要與他在一起!
傍自己一次機會,讓忠于自己的心任性上一回吧!也許——再也見不到他了。
只要想到不能再見,胸口幾乎被碾成碎片般的擰疼難止,這分疼痛令她更堅定了自己要做的!
她跳了起來,開始收拾簡便的行李,也寫了一封信放在桌上。她好自私、好不孝,可是在渺茫的機率中,她博上這一注已不容她回頭。如果她在火車站挨到天明,依然沒見到他時,她會回來,然後活著,然後——
餅完她乏善可陳的下半生。
她只想為自己努力一次,老天呀!傍她一次機會吧!
急忙抹去又涌上的淚水,她走入浴室中,想洗去滿身的疲累與不安,為自己今夜的冒險起了第一步。
為著百分之一的希望,誠心地祈求了起來。
※※※
凌晨一點,台中火車站不復見白天的人潮洶涌,零星的乘客來來去去,使得燈火通明的月台蕭索了起來。再過七、八天就是過年了,今夜的冷清,應是今年年末最後一副景象吧!再過個幾天,火車站會天天爆滿,如潮水般涌來返鄉的人潮,那時哪還有白天、黑夜之分,車站沒給人群踏垮就屬萬幸了。
「為什麼不過完年再走?」李秋雉遞給他一根煙。
他接過。
一邊的趙明德替他點火,也道︰
「老大,你上台北要住的地方連張床也沒有,真的不打算等我叫人打理好再去住嗎?」
「不了,已經麻煩你很多。」他抽了一口煙,緩緩吐出氣。
上了台北暫住的地方是趙明德他們家多年不用的老屋舍,一直用來當倉庫囤積舊物的,反正他向來不重視物質上的東西,有地方棲身已足夠。
硬跟著來送行的,都是他忠心的一票兄弟,要不是他阻止他們跟著休學,這些家伙早熱血沸騰得要和他一同上台北去打天下了。送行宴從一大早鬧到現在,他說好說歹才打發掉一半以上的手下,現在只剩十來位。
「謙哥,過完年後,我上台北找你。」李秋雉央求著。
「對呀,有雉大姊跟著更好,大哥就無後顧之憂了。」王正威笑著拍手。雖然他們兩人一直沒有太明顯的進展,但他們這些手下早把他們當成一對了;至少他們大哥從沒讓女孩子混入他們這一群之中,李秋雉的特例早已被大家認定了。
雹雄謙瞪了嘻笑的人一眼,直到他們閉嘴。
「你們回去吧,火車快進站了。」
「我們等你上火車再回去。」李秋雉堅持著,並且不死心又問︰「可不可以去找你?」
「不必了,有空我會回來。」他指示著︰「明德、正威,風神高中交給你們去管理了。」
「我們知道。」他倆同時回答。
「快走吧,天氣冷。」他這次口氣不容遲疑。
于是幾名手下先激活機車走了,剩下李秋雉與王正威、趙明德尚不願意太早告別。
「我要進月台了,你們還不走?!」
雹雄謙臉色開始變得不耐煩,但他的死忠手下腳卻生了根似的不肯動。
他只能任他們去了,將手提袋甩在肩後︰
「不理你們了,再見。」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突兀地傳來,急促地跑向他們這一邊,撲向了毫無防備的耿雄謙背後。
所有人皆愕然啞口無言!
雹雄謙轉身,皺緊了眉頭,銳眼瞇了起來,有憤怒,還有更多的不敢置信。
葉蔚湘蒼白著麗顏,只能緊緊抱住他,生怕一松手他會消失一般,杏眼更是眨也不敢眨。
最先開口的是追過來的出租車司機,嚷叫道︰
「小姐,給錢呀!怎麼跑掉了咧?!」
「哦,哦,對不起!」葉蔚湘忙著要掏錢,卻一時之間找不到錢包的放置處。
「喏,五百夠不夠?」
王正威塞了一張鈔票過去,很快打發掉司機,與其它兩人相同瞪著這突如其來的劇碼,生怕漏了重頭戲。
其中,自是有人百味陳雜、難受不已,那人當然是一直對耿雄謙痴情不已的李秋雉。
「你怎麼來了?!」
雹雄謙面孔嚴厲得足以讓男人雙腿打顫,不敢直視。
「你不告而別!」她控訴。
「該死!我叫你等我的,那就是告別了!」他吼。
「我不要等,我要和你走!」她將臉埋入他懷中,不敢面對他的怒氣,更不願放開他,心中也為老天垂憐而感恩不已。老天呀!她賭勝了!遇到他了!那麼她就沒有退卻的道理,她跟定他了!
但耿雄謙根本當她瘋了,將她摟著朝外頭走去,一邊叫著︰
「明德,你陪她坐出租車回家,親自看她進家門。」
「呃……老大……」趙明德還未從傻眼中回神。那個大美人……不就是展中的校花嗎?怎麼回事呀?
葉蔚湘不肯走,抱住他低叫︰
「我不回去!我不要!」
他不肯低下頭看她,怕在她乞求中心軟。他要是帶她走就是神智不清了,還不如掐死她比較快。
「我不會帶你走。如果分手可以讓你死心,那我們就分手!」他幾乎在恐嚇她。
「雄謙,你不要丟下我……我可以吃苫,我什麼都可以做的,你……你不要這樣……」
想忍住的眼淚終究關不住源頭,一滴一滴地落在他手背上,也燙入他心中。
媽的!他在心中暗咒,就是忍不住心軟。
「別又哭了!」他粗魯地用袖子抹她臉,太過用力,把她臉抹得又紅又痛。
「讓我跟你走。」
「你還小!我從不拐小孩子出走!」
「讓我跟你走。」她聲音中怒意漸濃。
「你听不懂嗎?我不會帶你走!」
「讓我跟你——」
「媽的!」他暴喝︰「我不要你了,成不成?滾回家去!」
雹雄謙將她扯離自己的身軀,丟向王正威那邊。
「押她回家,別讓她來煩我!」交代完後,他狠心轉過身,筆直往月台站走去。
她坐在地上,嚶嚶哭泣了起來,旅行袋抱在身前,淚水淌入其中,不讓人看見他最討厭她哭的。
她以為老天恩賜了她,但是,事實告訴她的是,她心愛的男人覺得她太累贅,終于決定放棄她。
月台是最好的分離地,他宣告了不要她的事實。
他不要她,不要她……
她哭得心碎,幾乎沒法子呼吸,當然也就听不到沉重而不舍的嘆息聲,以及折回來的腳步聲,直到她被用力地提了起來,抱入熟悉的懷中,才淚眼迷蒙地看到他無奈的面孔。他臉色很難看,但已添了抹不情願的屈服。
雹雄謙咒了自己意志不堅數百遍,但仍制止不了自己的心,而這令他不悅至極,所以出口的話凶惡無比,與擦拭她淚水的輕柔手勁完全不對。
「你得發誓不再哭泣,否則我會隨時把你休回台中。」
她拼命點頭,想要飛快掩去曾大量流淚的事實。
「而且你也沒有後悔的余地了。」
「我知道。」
他用力摟住她,無法再恫嚇她什麼。這軟弱的小女人畢生沒什麼堅持,但偶爾來上一次,便不容他人改變她心意。怪只怪他永遠無法對她狠下心,不是嗎?
李秋雉遞來一張車票,交入耿雄謙手中。不知何時她跑去買票,似乎料定他會帶她走,沒第二種作法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