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女乃媽康婆婆呼叫道︰
「二小姐,你連人家是誰都不知道,就跟人家睡了?要知道這要發生在五六十年前,你根本已經身敗名裂了!哎呀!太隨便了!太隨便了!我怎麼有臉在死後去見我家小姐、姑爺呀!」她老人家的「小姐、姑爺」就是指方箏的爺爺女乃女乃。當年陪女乃女乃嫁過來後便以教養少主人為己任,直到現在堪稱三朝元老。
「婆婆,我沒有和他睡!您以為在大門口、在光天化日之下能做出什麼苟且的事?董老兄,你是安管部的人,就要有本事自己去查陌生人的資料,別再煩我。還有你——方範,听說你最近玩電腦玩得凶,連功課也不顧了?當心我打斷你的狗腿,當一科、打斷一雙。當了四科以上,我看你要準備辦後事了。明白嗎?還不快出去!」最後一句含著火藥吼了出來,充分表現出方氏掌權人的威嚴。
嚇得兩名哀怨男夾著尾巴逃了出去,只剩勢單力孤的康婆婆依然安在。
「二小姐,你也要吼我嗎?」康婆婆傷心地問。
方箏露出甜蜜蜜的笑,起身摟住康婆婆嬌小的身子︰
「我怎麼敢呢?婆婆,您是我最尊敬的長輩呀,我很愛您的。前些日子我還特地叫李秘書去學腳底按摩,听說對身體很有幫助,這會兒,我就叫她幫你馬二節,看看對你的全身疼痛有沒有助益。李秘書,來。」她回頭對她的萬能秘書打暗號。
李乃君投給她好幾個殺人眼光,又被陷害了!
按摩?我哪會呀?
隨便捏一下就好了啦!兩人以眼神交流訊息,最後李乃君仍是難以抵擋上司的勾魂眼,順了上司的意,扶老婆婆回房按摩去了。
誰說英雄難過美人關?美人又何嘗過得了英雌關?遇上了方箏這個女人,唯一的選擇只有認命。唉!
終于打發掉所有人,方箏跌坐在長沙發上呼口氣,老管家奉來的三杯烏龍茶全給他一人喝來提神。
每個人都想知道凌晨陪她站在大門口等人發現的男人是誰,她又何嘗不好奇呢?只是正如她所言,連他長得是什麼模樣都不清楚,哪能說出個所以然?反而得怪她的老弟與司機,在發現他們時,只呆呆地記得接過睡死的她,而留不住人家的腳步。沒用的東西!
會有那樣奇異的男人存在世界上,當真是少見了。這個男人存著什麼心?如果沒有存心,又如何能用這種方式任她沉睡而不加害?會令她深思的,是他背後的目的。
輕輕揚起唇角,晶亮的眸子看著手中的白瓷茶杯,篤定了一件事——他還會再出現。
鐘迅,香港華康集團的少東,條件上佳,多金多才,並且是方家的女婿兼仇人——至少是方箏的仇人。
全天下怎麼會有那麼好的事?身為少東只有享權利,卻不須盡義務的?實權在握,且不必管事,只須娶來一名全能老婆就搞定了;包辦公事、家事、煩瑣事,未來還包生小孩哩。沒道理!真該死的沒道理!
此刻這個男人正坐在方箏面前,遞上一份文件,等她裁決。
說來也好笑,這個鐘家少主,有著極高的藝術天分;至于有多高的天分,在方箏而言根本是天曉得!不過旁邊的人都這麼說,她姑且也這麼認為好了。這位只愛藝術、不愛商業的少東在奉父命拐進了一名商業女將入門後,得到了五年的自由去任他做自己想做的事;不過,他必須憑自己的力量去創造他的藝術天地,且不能動用鐘家一分一毫的助力。這是鐘老爺子給的條件,所以步入自由期第二年的鐘迅只能很拼地四處找人贊助他所經營的小劇場。
即使是找上自家的小姨子,也得公事公辦地來,唯一的優勢是他得以見到方氏的掌權人方箏。
老實說,撇開私人恩怨不談,方箏向來不看好這種小劇場。在台灣而言,這種東西只能擺在理想中去幻想,而得不到實質的回饋;雖然說去贊助文化活動可以減稅,但也得挑有人願意去看的東西贊助,才不枉她砸下的銀子。
「沒有通俗的劇情,沒有具知名度的演員,以沉悶的意識形態表達人類的貪婪?我不知道你是否只想發揮自己的導演欲,還是依然記得觀眾能否看得懂才是重點。嘖,並且是要收門票的。當然,我也不希望太過媚俗,可是,鐘迅,藝術與通俗若不能找到一個有利雙方的平衡點,那麼你的努力永遠是沒用的︰而,只有一個沒用的導演才會將藝術捧在半空中去陶醉,然後斥責民眾的無知、沒水準。人人口中的才子,不會只有這麼點泛泛才能吧?」她將他送來的簡報放在桌上。雙手交握在身前,盯視著眼前長相俊挺,穿著隨意且落拓,只講究舒適的姊夫。
「意思是,你不能贊助我了?」他說出她的決定。
方箏嘆笑︰
「是的。只是,我可以了解兩年來少有企業願意贊助你的原因了,你不會說服他人改變心意,因為你的出身中沒有拜托他人的教育。你該知道,很多事是可以經由協商找出共識的,看來今年你也只能帶你的學生參加話劇比賽,在得獎中尋求滿足感了。」她的推斷是鐘家少主今年怕又是沒著落了。
鐘迅將金絲框眼鏡拿下,揉了揉眉心,整個人有濃厚的憂郁氣質,在貴族外型的烘托下,想必勾引了不少女人的芳心;當然,之中包括了她那呆呆的大姊。
「很多事要做了才知道,你又怎能一如其他人,輕易地否決掉我的構思,認為民眾不能接受我所表達的方式呢?至于爭取贊助,我確實必須再努力一些,再放下一些身段,畢竟,有吃苦的自覺後,必得有所行動才行!我接受你的批評。」他起身,依然展露他儒雅不沾塵的笑容,伸出手與她握著。
方箏微一點頭︰
「下一個劇本,依然可以嘗試來說服我。但願你這五年的自由沒有留下空白。」
「你們方家的女孩確實是有本事的。」他輕嘆。收回文件,揮了下手。走出方箏的大辦公室。
望著關上的門,方箏笑著自語︰
「太有本事了,才糟糕。」
沒有在意料外,她的專用私人電話在鐘迅走後立即響起。她接起,沒有問來人是誰,逕自道︰
「他來了,也走了。」
「你沒有答應。」電話另一端傳來的低柔女聲,陳述著她料到的結果。
「除非他的作品能令我苟同,否則他一輩子也得不到我的贊助。不過,有消息傳來許家千金正死追著你丈夫,捧著大把銀子等他垂青;看來,即使台灣沒人知道鐘公子是華康少主,他仍是備受美人喜愛的。姊,你怎麼說?」
另一邊傳來笑語,低低啞啞的特色總會令男人听了失魂,這個如今是華康集團少夫人的方笙竟沒有絲毫醋意地應道︰「他對千金小姐已倒足了胃口,你以為我必須為此而掛心嗎?不,我沒這個空閑,我比較擔心的是鐘迅的劇場。」
「他還得磨練幾年。」這是方箏的預估。
「老爺子並不期望他有什麼作為,只想讓他去歷練一下世情冷暖。」
「用心良苦。」她冷哼,「只是為什麼要拖你下水,去背他的義務?從嫁人那一天就開始守活寡?我是不明白你們之間有什麼協議,但在我看來只是可笑。」
「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方笙輕聲訓妹。
「我幾時管過了?當真要管,今天你就不會是鐘家的少女乃女乃了。」全天下還有比她更不雞婆的人嗎?時至今日。她依然沒有涉足大姊有內幕的婚姻中去查探,是因為她知道這是大姊的事,若當真是一場錯誤,也沒有她這個旁人置啄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