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才回神的小二連忙應著,迷糊走回廚房,只盼自己當真全記得才好不知為什麼,有人這麼死盯著她發怔。舒大鴻心中硬是涌上一層暴力。怎麼回事?他怎麼可以胡亂揚起欺負人、挖人雙眼的念頭?這是壞人才會有的歹念呀!
忙著清點細軟的季瀲灩沒有發現他的異樣。直到小二把菜全擺上了,她添了碗飯給他︰「喏,吃吃看,正統泉州吃食,以清湯、干炸、爆炒為主,看看與你們北方人有何不同。」但舒大鴻並沒有立即接過,反而瞪著立于一邊,雙眼抽筋似的小二,沉聲道︰「你做什麼還站著?」
「看看二位還有什麼需要。」小二的眼光一逕盯著大美人。
稍微瞄了瞄四周,舒大鴻才發現偷瞄她的人比比皆是,才記起一直忘了她是個少見大美人的事實。而他生平絕對不曾有過的火氣正面臨被點燃的境界。
「下去吧!我們不需要!」他粗聲說著。
「是啊,小二哥,請先上樓去清出二間房吧!」季瀲灩不經意地揮手,全是大家閨秀的風範,不會把粗魯鄙夫的放肆看在眼里。
直到店小二走了,他才接過飯,大口地吃了起來,心情立即又大好了起來。所以很快地把心中莫名的怪異情緒趕走並且遺忘,當成沒那回事。反正依他的大腦,想一百年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好吃嗎?」又給他添了一碗,自己碗中的飯才吃一半。輕聲問著。
他點頭。
「比起你們北方的菜呢?」她好奇地問。
他搖頭,吞下好大一口才道……「在北邊每天蹲在街口喝碗杏仁茶,吃四、五個硬面餑餑,要不就是餃子,沒有錢上館子,听說也挺好吃的。」
季瀲灩拖腮道︰「哦,那麼真得找個機會去北方看看了。」
他點頭,反正她說什麼就是什麼,他此刻只管吃就好了。上館子吃飯對他而言可新奇了,放在桌子上完好的菜到底是人家不要的冷飯餿食比不上的,以前替人趕鏢,那些鏢師們在店內大口吃肉喝酒,永遠只留他在馬廄邊的行李房看鏢車,吃的也是五花肉拌白飯,還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且菜色之多,光看就滿足。
「再半個月就過年了,我希望我們能先買間可以居住的屋子過個好年。在我的計算內,找一間較偏郊,且不大的屋子,大約七十兩就可以;不能太久沒居住人,最好前屋主搬走不到一年,才省得大肆翻修。」她沒有舒大鴻上好的食欲,吃了半碗便擱了箸,想著明日一早起來要辦的事,以目前他們僅有的財力,勉勉強強可以購得寸瓦窩身,不能再挑剔了。何況,這留雲縣,並不是她想久居之地。
「為啥要買屋?一這輩子從未擁有過田產的舒大鴻楞楞地問。「因為要住人。」她似笑非笑地回答。相處了這麼久,她早已將他的思考模式給模個天通地徹。這人哪,怕是從不以為他會有「屬于」他的屋子的一天,他不以為他這種流民兼浪人能夠真正掌握住實質的東西。
當然,舒大鴻會想錯意思一點也不奇怪,他拍了下大腿︰「對喔,我如果想替你找夫家,就得先買間屋讓你住,免得日後男方欺你無人可撐腰,沒娘家可以靠。」
這個呆子。即使她沒有娘家父兄可仗勢,他真的以為她會輕易給男人欺負去嗎?這呆子與她相處半個多月,居然還不能體會某些事實,真是無藥可救。可是,他就是這一點可愛,讓人忍不住想代他出頭、捍衛他,免得老是因為老實善良而被人拐騙吃死。
沒有回應他自以為是的說法,只笑了笑︰「吃飽了嗎?明日還有事做,今天就早些休息吧!」
次日傍晚,他們共騎了等候在城門外的老黃馬回到破廟,雖然寒雪迎面撲來,但季瀲灩卻毫不瑟縮,開心得一如凱旋而返的女王。
以往陪著父親東奔西走做生意,總只是在一邊看而已,吸收一些實務經驗,卻沒機會施展。而,為了日後的復仇大計,她手上僅有的,便是利用自己做生意的手腕早日以商業手段斗垮齊家。兩日下來,她確定自己一如父母所言︰是塊做生意的料子。心頭較為篤定,可以開始計畫日後的事。
抵達破廟,一直沉默不語的舒大鴻下馬後再扶她下來,卸下一大包添購的用品之後,讓老黃馬自己去尋青草吃,扛起半人高的物品走進他們居住的那一間小屋子。
二狗一貓奔過來沒大沒小地叫囂,不知是被餓久了,還是對舒大鴻向來沒敬仰之心。直到季瀲灩柳眉一橫,畜生們便低鳴不已地退開。
「不開心哪?」
挨著他身邊坐下,他正在升火,一邊掏出昨日分剩下的烤鴨要再熱過一次。她托首凝視他沒表情的臉。他會心情不好,可真是奇事一樁了。
其實也不是所謂的心情不好,舒大鴻習慣性地伸手要搔頭,被她拉過,以白巾拭去他一手的黑灰。
「沒有啦。我發現你其實很厲害,一個人也不會有人敢欺負你,我……」而這也是他想不透的,一個弱女子如何能這般強悍,在男人為主、拳頭是一切的世間,這情形令他迷惑,然後,也許她並不需要他保護的念頭使他氣,好像自己又做了一次傻瓜。
她拉起他的手掌,笑道︰「你有拳頭武功,我沒有,一旦遇到了嘴巴不能擺平的事,那我就慘了;而,我唯一的利器是我的嘴巴,每當你輕易遭剝削欺騙時,我可以代你討回公道。你當然可以保護我,尤其我這張嘴以後多的是得罪人的時候,舒大鴻,你想,我們是不是很配?」這粗人絕對不會听懂她的暗示,可是這樣的說辭,她會常講,直到他驀然明白兩人再也是分不開的了。
「很配?可是……你好凶。」他實話實說地表示出高度疑問。
「我哪里凶了?」她深吸一口氣,笑里藏刀地輕問。
不知死活的舒大鴻竟真的指出一些例子證明;「今日一早,你說得石材工頭淚漣漣。還有,幫王員外鏟雪開道,本來說好二兩銀子的,後來你怎麼可以硬是開口要五兩?我們中午吃牛肉餡餅,一個三文錢,也不過掉到地上髒了點,你就殺價到一個一文錢,我們不可以這麼吃人的,人家做生意……」
「敢情你是把吃虧當正常事看待呀?你敢說我凶!」季瀲灩相準他的手臂,狠狠捏了下,尖尖的指甲直攻入他的肉中。
「哎唷,會痛!」他後知後覺地低呼。
「會痛代表還有救!你這個大呆瓜!」
「你……你……」可憐的男人,被罵了想反擊也找不出字匯罵人,只能抖著手指「你」個不停。
余怒未消,見他手指伸在面前,張口便是一咬,痛得他立即十指交握,夾在腿膝間,不敢再伸出來。
「你去當石材工人,一日二兩銀子,比他人少了十文錢不說,身強體健有功夫,做事比別人多兩、三倍,扛的石材比別人多兩倍,為什麼我不該代你爭取合理的工資?加上那工頭一見了我便出口輕薄,我沒讓他絕子絕孫就已手下留情了,才要了二十兩銀子算什麼,本小姐被羞辱了,你也不吭一聲,像死人似的!」
「我有哇!我是想說他反正沒踫到……」
「踫到了才算數呀!舒大鴻,如果今日你妻子遭人調戲,是不是得等到被睡了才算,如果沒被睡到就不必報仇了?」她伸手敲了他頭一記。
「你講話真難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