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大鴻怔楞楞地起身,看著袍子發呆,一點兒也不明白她的用意。她做什麼把衣服做的這麼大件?夠塞下兩個她了,奇怪的娘們。
「手伸平。」她又命令。
他照著做。
直到衣服套在他身上,他才彷如被雷打中地明白這件大袍子是要給他的!可是……為什麼?
季瀲灩量好布扣的距離,拿出針,小心地依在他身前縫上,瞄著他一臉的不敢置信,她淡淡一笑︰「我佔了你的棉襖,當然得做一件還你。」
「是這樣嗎?可是……」他還是有弄不清楚的地方上洹輩子他所穿的衣服都是從舊衣販售處買來的,並且一套衣服七補八補地穿上三、四年。所謂的新衣只是可望不可即的名詞而已。新衣服耶!
她笑了笑,竟難掩心中了悟後所浮上的酸楚這人末曾擁有過真正屬于他的衣服,而她隨意趕制的大袍是他的第一件。這種人,真是教人惹心酸進而浮上為他不平的憤怒,反而想痛罵他一頓,看能不能罵得他聰明一些。
「別管衣服了,只是小事。來,咱們來談談。」她拉他到火堆邊席地而坐。
反而他有些拘泥︰「我先月兌下來,會弄髒……」
「不許月兌!坐下。」她嬌叱一聲。
被管得很習慣的舒大鴻只得小心翼翼地拎起大袍子下,盡量不弄髒地坐下來,新衣耶!沒有人穿過、沒有補丁,又暖又新;重他身裁制的衣服,「他的」衣服……這種快樂的感覺讓他傻兮兮地直笑了起來。
不曉得自己美目中盈滿縱容,季瀲灩伸手拍了他肩一下。「得了,只是小東西,沒什麼值得珍惜。」
「不好意思,真謝謝你,我會努力工作的。」
他一向以為要他賺銀是她想花用,也就呆呆地工作下去。她搖頭,不願去細問以前利用他善良的人剝削他所有的種種事跡,怕自己再度氣得想揍人。
「我問你,你說今日代烤鴨主人抓到小偷,那後來呢?」
「後來就跟那個店主扭送官府了,听說留雲縣令下令抓人很久了。」
「是官府一直在懸賞的慣犯嗎?」
「是呀,除暴安良是我們江湖人義不容辭的事。」他很開心地挺起胸,以抓壞人入獄為榮。
她打鼻腔哼出聲音︰「我想,你恐怕不知道助官府捉到壞人,是可以領賞金的吧?」
不料,他很慎重地搖頭︰「我知道!但我們身為江湖人怎麼可以為錢去做一些本來就是自己該做的事?以往捉大盜時,我都告訴官爺們把賞金分給窮人,我不收的。」
「而你真的以為他們會乖乖地照做?」冷笑是發火的前兆。
那楞子居然還不會察言觀色︰「是的。」
「舒大鴻,如果全天下還有比你更笨的人,我願意去跳河!」她怒聲狂吼。
嚇得二狗一貓毫不眷戀火堆的溫暖,忙不迭地逃出去了,留下逃不掉的舒大鴻暗自流露欣羨的目光望著大門外的動物們。
用力喘了好幾口,她降低了一點音調道︰「明日,我同你入城,除了需要買一些東西外,我想指導你一些工作上的事。」
「呃……那個……」他想說一個女人家能指導男人什麼工作上的事,她連半袋米也扛不起來,到挺有可能被壓死,但在她凌厲的眼光灼燒下,他把滿腔的話,很識實務地化為口水吞下月復去。
听說母老虎很凶,不要惹到比較好。
老實說,舒大鴻的「善良」是值得嘉許的特質,但有問題的是他行善的對象,所以今日她堅持同行,就是想代他過濾那些人。
世上並不是所有貧苦人家皆需要幫助,救急不救貧是必須堅持的原則,而行善的對象,更應該小心斟酌才不枉一片好心;有些人是會食髓知味,不知上進的。
一大早,陽光早早露臉,今日沒有下雪的跡象。舒大鴻牽著他那匹不起眼的老馬讓季瀲灩做其上,準備往城中而去。本來不想穿新衣去上工,怕弄髒了,但在凶女人的一記冷瞪之下,他說什麼也不敢月兌下了,心中直叫可惜。月兌下來留著過年穿多好。唉……
「你不上來嗎?」見他牽著馬走,她出口問。
「不了,太重,馬兒辛苦。」
她低頭看這匹馬,吃得飽、睡得好,又沒人虐待,壯得很,即使有些上了年紀,又豈怕承擔不起兩人的重量。
「不中用的老馬上買掉算了。」她說完,好笑地發現丑馬立即精神抖擻地豎起雙耳,看來中用得很。「上來吧。別浪費時間。」
舒大鴻乖乖上馬,坐在她身後,不知手腳要怎麼放才好。這女人凶歸凶,到底仍是個花不溜丟的大姑娘啊!
「抓好,叱!」她繩一拉,雙腿一夾,馬兒立即開蹄而跑,一反平日愛走不走的死樣子。
舒大鴻一邊詫異,一邊輕輕扶住她肩,以定字訣安坐在馬上。
「那貓狗……」
「它們自己會找到食物吃。」她很快回答。
才三刻光景,城門已在望。
她勒住馬,示意他跳下來,然後伸手讓他扶下來。
「怎麼了嗎?」他問。
她伸手拍了下馬背︰「去吧,傍晚記得回來。」
「你不會以為它听得懂吧?」他訝然地瞪著跑遠的馬。心中不明白它幾時腳力好成那樣了?
她微笑,將包袱交給他拎著……「你以為這麼丑的馬誰會要?它會回來的。既然你要幫助的人沿路都是,咱們不妨步行去拜訪,工作暫時擱一天無所謂。」今日要做的事多著呢!
「你不會對人家怎樣吧?」舒大鴻提心吊膽地問。
她沒有回答,扯住他衣袖催促︰「還不走。」
方才走到城門邊,便看到兩名乞丐打扮的年輕男子向他們這邊微笑招手。
就她看,他們兄弟的家當比舒大鴻還多。
「他們就是可憐的乞丐兄弟,沒父沒母怪可憐的,一直乞討到大。」舒大鴻往他們走去,一手往袋子中直掏,想抓出一包飯團給他們吃。
苞在後頭的季瀲灩則閑閑地晃過去。冷淡地笑著,眼中蘊著隱怒。
「舒大俠,昨夜的烤鴨真是妤吃極了,咱兄弟倆到今兒個還口水直流咧!不過,比起城內「鴻賓樓」的醉香雞就差了些,如果這輩子可以吃到一次,那我們兄弟倆真是死都值得了!」比較年長,看來二十出頭的大乞丐興高采烈地說著。
「你們這麼想吃醉香雞呀?」舒大鴻搔搔腦袋,望著手中的紙包︰「這飯,你們先拿去吃吧,我……」
「什麼東西?」兩兄弟接過一看,不悅低呼︰「餿飯呀!」
突地,他們手中的飯平空消失,落在一個俏生生的大美人手上,美得讓他們倆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季瀲灩不理會他們,玉指直點上舒大鴻的腦門︰「你行的是什麼善?做的是什麼事?簡直是混帳一個!不明事理。」不待大個子回神反駁,她霍地轉身,氣勢洶洶地面對那兩名年輕力壯無殘疾的好命乞丐們︰「你們幾歲了?又是哪兒有病痛?好手好腳不工作,行乞也就罷了!偏是專吃定老實人,我看你倆連人家的餿飯也沒資格吃,索性上吊算了,免得浪費農夫辛勤工作的米糧!我呸!想吃「鴻賓樓」的醉香雞嗎?那就去翻客棧後邊的餿水桶呀!那不是你們乞兒的專長嗎?混在城門邊詐騙爛好人算什麼東西!看我不打斷你們的狗腿,反正長在你們身上也沒用處,乞丐不需要好手好腳!」話罷,伸手就要打人。
「你……你這娼……」來不及出口的精采穢語全被她一巴掌打掉,兩兄弟摔成一堆,並且從他們身上滾下幾錠十兩重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