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公開的游戲規則。有錢的大爺們玩得天經地義,想清高的女子們就不要靠過來,拜金的女子自掂斤兩來參與,大家玩得愉快,交易得甘心也就成了。
不過拜金女子的致命傷往往是笨到以為當了上司的枕邊人之後身分立即不同,連烏鴉也會漂成了孔雀,得意忘形了起來。公私不分是忘形的第一步。
樓公子回國接管副總一職才一年,目前已換了四個女秘書,全是那麼一回事;大家心照不宣,天天看重復戲碼上演,猶如看八點檔的劇情,雖然無聊,但又舍不得放過。難得樓公子有興致提供話題給人咬舌根。
冷眼看待是一回事,可是如果此刻事情與我有關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樓大少「欽點」了我?老天,我進入公司一年半,還不曾與他老兄有五十公尺以內的對視機會哩!偶爾由公司月刊上「瞻仰」到他玉照,才描繪得出他的相貌,那麼,他老兄是吃錯什麼藥了?記憶中,樓逢棠公子獵艷時會親自「面試」三回以上才會點召與「寵幸」,那我咧?走了什麼瞎運?不明白。
「我記得他手頭的名單比電話簿還厚,而且他們十樓美女窩的高級秘書,他想怕還沒一一看完吧?」我看向鏡中被雨水打去所有造型的長發,掏出梳子刷著。
田聚芳從鏡中瞄我,不掩眼中一閃而過的妒意︰
「連吃了四道乳豬,也該改個口味找只媚媚的貓兒來嘗嘗吧?」比喻得不倫不類。
「貓?」我輕笑。活了二十五年。唯一說過我像貓的只有我父親。不過樓大少的女人們清一色是三十八寸豐胸、二十三寸蜂腰的國際標準,相形之下我確實不是一道大餐。
「記得今年春酒的員工聚會吧?公司請人來拍成帶子,想在以後做宣傳片呀。今年由你當司儀主持抽獎對不對?結果星期四晚上,閑著沒事的樓公子居然放了那卷帶子看,當下就決定找你當秘書了。昨天看完你的資料,今天下人事命令。唉!早知道我就是拼死也要搶當司儀了。」她用臀部撞了我一下︰「快點想想要撈什麼好處,別學那些笨女人一心想當樓夫人。早知道十樓以下的女人也有機會受眷顧,我早甩掉王新洋那個肥豬了。」
王新洋是我們這一個企畫部的執行經理,能力不錯,就是。身為花瓶之一的田聚芳就是靠這麼點關系存活在這棟辦公大樓中。
世間什麼女人都有,各有一套生存本領。
「等我看到他本人再說吧!至于身價問題,我會先掂掂自己斤兩再去議價,別急別急。」
田聚芳勾住我的手︰
「你一向聰明,是我們賣色相一族的希望。」
我與她大笑了出來,好一個希望!
在這種社會中,人人總要有一招半式去站穩自己的腳步!不不!我一點也不清高,生存才是我唯一的目標;讓自己過得好,更是最高行事原則。
最重要的,是看清自己本質,理直氣壯地去做自己。田聚芳是花瓶,靠色相保飯碗,那又怎的?她坦率,她連妒意都不隱藏;人際關系中,我偏愛與這種人來往,所以也將我自己丟出道德線之外,讓他人指指點點,不諱言,在公司之中,我的評價向來不高。
因為評價不高,往往我更能看到真正人心的本質。皮相之下,精采得讓人贊嘆不已;看人,也是我快樂的方式之一。而我呢,則用花痴的表相裝飾出「任穎」這個人。
我是個美麗而無腦的女人。不錯吧!
***
「喲,飛上枝頭了,用什麼手段呀?」
「難怪看不上方主任的心意,原來想釣的是只大金龜呀!」
「我就說這騷蹄子總要露出狐狸本色的,她那種氣質恰恰好是情婦的命。」
三姑六婆們在嚼舌根,並且清楚地知道那些聲音一定可以全然不漏地傳入我耳中。
是妒嗎?羨嗎?
我常愛聆听這種閑言閑話。其實由一個人的談吐,很容易可以看入那人的內心。而這些人口誅筆伐的背後,往往以一種清高自許的姿態,動用道德的規範,去踐踏別人的行為;但實則心中含妒。
妒什麼呢?妒那些不倫出軌的女子居然敢無視規範、不在乎言論指責地去破壞道德,而她們卻不敢,也不能;因為她們是良家婦女,四個字令她們動彈不得,根本不能有行差踏錯的時候,因為她們承擔不起後果。于是她們只得以這種方式去發泄。
語言是可怕的東西,傷害他人並不算什麼,可怕的是你出口的字句,容易讓人將你的底細模得一清二楚。我向來沉默,是因我討厭無所遁形的感覺。
那廂有道德人士批評不休,這廂有花瓶一族不算太真心地來恭喜;我正等著十點上十六樓報到。
世間哪有真正的朋友?肯笑臉迎人做功夫,已是功利社會上值得感激的事。人人都爭著爬高處,真心反是一種負荷。
「任穎,上了十六樓別忘了提拔我們呀!」
「一定一定。」我笑著,一副忘形得意樣。
「可要好好抓牢樓大少呀!至少要有銀子、車子和房子。」又一個高聲揚來。
「那是當然!」我捂嘴大笑。
「可別太早成下堂呀!」這一個音調不太客氣。
「我相信自己本錢夠啦!」標準的花瓶自信。我擺出性感的表情回應。
炳啦沒有多久,主管召了我進去,我才終于可以收拾回假笑的面皮,讓它正常運作。
我的主管也就是田聚芳的「中」魚——王斯洋;大魚之名只有富家公子才配用。
在這個公司只問能力,不問操守,要養花瓶就得付出代價;業績不好的部門,隨時有飯碗不保的可能。所以王斯洋算是不錯的了。
「坐。」他擺手。
我含笑坐下。風情萬種地看他。不是我說,而是王先生部內中的女子大多美貌比大腦強,我們為人部屬的就要懂得生存之道。
「你終于熬出頭了。我早看出來你會成功。」他抽起煙,透過煙霧凝視我。
我含笑回應,說著言不及義的話。
「那里那里,只不過是當秘書而已,算什麼大成就呢?」
他的表情有些惋惜︰
「你看似隨和好上手,但一年半下來,我才驚覺你將自己保護得多麼緊密。」
「哎唷!經理,說這什麼話!是您看不上我的,要不是您已是阿芳的人,我哪會孤家寡人到現在呀!」
王斯洋只是一逕的笑。
「如果你不願意上去,我會代你婉拒。其實我覺得方主任適合你。」
每個人已篤定我會成為樓公子的枕邊人,活似他們已親眼看見了似。是他名聲太狼籍,還是我看來一副隨時準備上床的樣子?嗯,值得研究;我對樓公子的好奇心更重了,不上去未免可惜。
嬌俏含嗔地揮手,瞪大我的雙眼︰
「經——理!方主任一個月才三、四萬,連我的外套也買不起,等他爬上高位,我都老得進棺材了!您怎麼可以說他適合我?他才養不起我呢!」
王斯洋皺眉地審視我,久久不語,我知道他對我的看法又產生了無比的不確定,自以為是的人總要吃點苦頭。我含嗔的面孔一直維持著,勢利的眸光也閃閃灼亮。剖析呀!我看你怎麼把我看個透明!
但,最先出聲的不是我們之間的任何一個,而是倏然推門而入,並且撲向我的一名女子︰
「你這個賤女人!為什麼方大哥會瞎了眼愛上你!」
我躲開,慶幸自己警戒性向來不低,否則老天爺,被那一雙爪子割傷,我還能見人嗎?我拒絕身上產生任何不名譽的傷口,尤其出自這種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