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息夠了,是否該嘗嘗我這盤看來色香味俱全,卻慘遭冷落的沙拉?我們日本人最忌諱浪費的。」
蓮吟笑問︰「只是為了避免浪費?而不是在泡沫經濟下,必須縮衣節食過日子的緣故?」她早就垢病日本人飲食上的小家子氣,什麼東西都是一小碟一小碟的,中看但吃不飽。更過分的是貴個半死,即使沒有經濟上的壓力,也會為日本的高物價而驚心不已。
「我們日本人強調健康養生,只吃七分飽,長壽沒煩惱。為了你的身材著想,還是別學美國人的暴飲暴食吧!別忘了你是一半日本人,怎麼可以嘲笑祖國的風俗習慣?」磯裕司鼓著雙頰對她吹胡子瞪眼,表情煞是滑稽。
蓮吟吃了好幾口︰「不與你鬧了,等會我還要去接丹芙下課呢!」看向壁鐘已快四點了。
「好,我負責當司機。」他也加快速度吃著。
「喂,你是被裁員還是革職了,怎麼可以每天過來閑晃?」她不客氣地問著。
「你沒听過‘電腦’這東西嗎?現在的上班已不是非要去辦公室不可了,你這種與世隔絕的單純女人是不會懂的。」
他當然不會告訴她,他是一名重要主管,不是個小職員,反正她不會以地位的高低來衡量他人。她是這麼的美麗、這麼的單純,吸引住他三十年向來自律良好的心,一路陷落在她的清雅柔美中;而她的丈夫居然絲毫不珍惜?無所謂,他會代為疼惜的。
蓮吟托首道︰「我真的很單純嗎?是不是因為伸展空間有限,所以顯得幼稚且自以為是?」
「不懂欣賞你的呆子才會這麼中傷你,請不要質疑你自身的美好,你已經接近完美了。」
對他的高評價,蓮吟只當成他又在逗她了。笑睨他︰「把甜言蜜言留給你未來的妻子吧!浪費在我身上有點可惜。」
「先練習一下也不錯呀。」
「不理你了,我得去接女兒了。」起身動手收拾桌面。
一旁的「大男人」自然也沒閑著,若想抱得美人歸總要識時務一點。
「我來幫忙洗碗。」
兩人居然像孩子似的爭奪起桌子上的碗盤來了。搶著搶著,都因好玩而大笑不已。
而這景象,恰巧落入門口一大一小的人眼中。
東方磊打開門看到的畫面完全不是他所預期的,來不及分析消化,怒火立即蔓延開來,要不是顧及手上正牽著女兒,他一定會吼叫出來!而此刻,他只能睜著一對火眼等那對「狗男女」發現他們。
磯裕司首先停住動作,看向門口。而背對門口的蓮吟才從他臉上感覺到不尋常,空氣中沉重的氣流也壓迫著她……這種情形,只有在「他」出現時才可能會有,難道……
霍地轉身,蓮吟對著看到的景象低呼出來──他……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是狂喜嗎?是震驚嗎?還是更多更多百味雜陳的其它?哦,老天,她想大哭一場,想因他的淡薄無情而沖上前去踹他,想……
很想,很想,狠狠地吻住他……
可是他的表情,危險得令人膽寒,怎麼了嗎?
「看來你在日本適應良好。」東方磊冷冷地說著。如果原先他是有些愧疚,也早已消失不復見。她日子過得很好,簡直是好得不得了,他趕回來搞不好還破壞了某些「好事」。
「你什麼意思?」
蓮吟不明白地問。更不明白為什麼他每一次都表現出她做錯什麼事恰巧被他抓個正著一般。是誰一去十八天沒音訊的?他才是該懺悔的那個人。
東方磊沒有心情去與他妻子斗嘴,先「攘外」再「安內」。首要先解決這個丹芙口中的「磯叔叔」再說。
「你是誰?」東方磊問得有禮,卻含著不容忽視的威脅。
「磯裕司,你是東方先生吧?」磯裕司秉持日本人有禮的本色向他躬身,舉手表示友好。
東方磊並沒有伸手與他交握,就任他一只手擱在半空中,逕自道︰「看來閣下在我不在的期間,非常照顧內人,我是不是該對你表示感激呢?」
「不用的。」磯裕司並沒有慌張失措,一張坦蕩的面孔與他相迎視;甚至含著些許挑釁。
東方磊揚起眉毛,無法排除綠雲罩頂的憤怒,這男人是別有居心的,該死!
「想必磯先生還有更重要的事得做吧?比陪別人老婆更重要的事。」
磯裕司沒有立即回答,頓了頓,撇見蓮吟憂慮的眼神,不忍她為難,道︰「是的,我先走了。奉勸你一句,東方先生──」他打開門站在門框旁︰「如果你負擔不起妻子的快樂,無法給她幸福,那就沒有權利去佔住一個女人的一生。」
他以為他是誰?
待磯裕司走後,東方磊冷眼看向蓮吟,又看了看桌上一片杯盤狼藉。不管他是抱著怎樣喜悅的心情回來,也再難保有好心情,搞不好他根本不該回來。
「我壞了你的‘好事’了嗎?」
「你回來只為了找人吵架嗎?」蓮吟收起碗筷轉身入廚房,失望于他一回來就冷嘲熱諷。
東方磊原本想跟入廚房與她好好的「談」,但瞥見女兒憂慮的表情,霎時警覺不該在孩子面前吵鬧。
「女圭女圭來替爹地整理行李好嗎?」他牽起女兒的手。
不料小丹芙卻回答他︰「可是你們不是還沒吵完?」
哦……天!他一定得記得下次要與妻子「溝通」前,得先確定女兒不在才行。
「我不是回來吵架的。媽媽比較愛吵,不理她就行了。來,小痹,猜猜看你能在行李中發現什麼寶藏!」東方磊拉著女兒進房去了。很可恥地將沖突起因歸罪于她。
蓮吟忿忿不平地想反駁時,房門早已關上。
戰事暫休。只待下回分解。
第七章
書房成了他的臨時臥室。晚餐之後,他一直待在里頭,使得蓮吟一時之間若有所失地悵然坐于客廳。
這樣也能算是冷戰嗎?他們連熱戰都只能算是初起了個頭而已,還是……他沒有興致與她吵了?這是不是代表放棄?
陷在沉思中的蓮吟並沒有發覺書房的門悄聲被打開,東方磊倚著門框看她呆坐在客廳的。
「丹芙睡了嗎?」
「哦,剛入眠。」她嚇了一跳,人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好,那我們可以談了。進來。」他轉身返回書房。
蓮吟跟著進去。
「坐。」
東方磊半個身子沉在大辦公桌之後,抬著下巴示意蓮吟坐在沙發上。
她依言坐下。
棒著三公尺的距離,依然可以感受到她的美麗與純真氣質,也難怪她的已婚身分無阻于那些有心追求的男人。比起那些年輕人,他的確是有些老,不該佔著這朵鮮女敕的花兒。
在台灣那些時日,經好友的提醒,他找出了一些盲點來思考,必須承認,他把這件事處理得一團糟,太意氣用事、太急切,完全不像他東方磊向來行事的準則。
為什麼面對他自己的妻子,他會失去冷靜呢?加上湊巧得很,他娶的這名女子也不是尋常女子,所以他們數十天的婚姻生活簡直是片戰場;要不是有太多的恩愛夫妻來舉證,他還道夫妻相處是必然的爭執不休。
她要什麼?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是不是缺乏戀愛的過程,才會有這種不愉快的婚姻?他沒有浪漫到以為夫妻必得恩愛,可是也不能一見面就戰火沖天,他沒有精力旺盛到天天面對冷戰、熱戰還能安適過日子──他只要一個平穩的家。
「我希望下午那位先生對你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蓮吟笑了笑︰「你不會以為如果我想偷情,會笨到帶回家來吧?」對他的懷疑,她可不會偷笑地自以為是「吃醋」的表現。他只當他的所有物遭覬覦而已。可能,她已經很了解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