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堂中的花瓣花枝清掃殆盡,沈從然才施施然地下得樓來,緊緊地傍住了諸葛懷瑾,朱唇輕啟︰「從然有禮!」
「咦,幾載不見,嫂夫人的容貌——」當年的沈從然宛若海棠,冷寂無香,卻是清淡中透著無窮的風韻,今日的沈從然就像是這城外的刺玫樹,凌烈傲然,確實燦然中滲著不盡的風情,一樣的令人心折。
「一場變故,不提也吧!」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撓撓諸葛懷瑾的手心,以示安慰。
「是啊,人生無常,誰能料想當年諸葛兄偏偏就移情于紅綾——」周握瑜慌忙止口,做失言模樣。
諸葛懷瑾剛待作色,沈從然牽了牽他的衣袖,「人生在世,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沈從然淡然一笑,過往的痴願仿佛泯于這一笑之中。
「嫂夫人果真是巾幗女杰!」周握瑜是衷心地贊嘆,雙眼再難遮擋愛慕的流出。為什麼,這個能折服全天下的女子竟然會愛上諸葛懷瑾,為什麼她愛上的不是他?「此物是紅綾托我交還與諸葛兄的!」一方手帕托出,上等的白綢挑繡了一枝海棠,修工極為精美,海棠竟然栩栩如生。
諸葛懷瑾神色大變,局促不安地看向沈從然。
擰了他的手指一下,算作是薄懲,沈從然接過手帕,嘖嘖稱贊道︰「做工精巧,想必紅綾姑娘繡工出眾!」
周握瑜大笑,神色復雜地盯緊了諸葛懷瑾,「這條繡帕分明是嫂夫人所有,諸葛兄以此作為定情的信物,贈與了紅凌姑娘!」
沈從然桌下的腳重重地踩了諸葛懷瑾的腳,吃痛的諸葛懷瑾無暇旁顧,「然兒,這方繡帕是紅綾搶去,我……」
「請問周先生,懷瑾和紅綾的定情信物,怎麼會落在你的手中?」沈從然笑意盈盈地點破周握瑜。如此明顯的挑撥離間,諸葛懷瑾是關心則亂,並不代表她沈從然也是傻蛋。
諸葛懷瑾也迅速地冷靜下來。最初,周握瑜傾心然兒,即便是過了這麼多年,也不言放棄,當年曾滿是敵意的他也是在一夕間,便輕言放棄,出入紅綾所在的宜春院,也是與他同行!初見紅綾時,也是他勸酒不止,而平日里善飲的自己,為何喝了幾杯便頭重腳輕,亂了心性?
「那酒里有藥,對不?」沒頭沒腦的一句,卻白了在座兩人的面孔。一個被戳穿了心事,一個被驚呆,難道七年的分離,竟然是別人蓄意的圈套?這個玩笑,開始變得不好玩了。
「諸葛兄言重了!」周握瑜微微地慌亂,旋即理直氣壯,「諸葛兄和紅綾姑娘豈止是一夜風流,難道周某一一動了手腳?」
沈從然狠狠地踩了他一腳。諸葛懷瑾則顧不上許多,攥緊她的手,生怕她飛掉,「然兒,當年我真的是一念之差,並非是處心積慮,一時的意亂情迷,我用了七年懺悔,但是,無論如何,失去你的痛,我不想再嘗試第二次!」
「周先生,讓您見笑了!」大敵當年,理應一致對外。更何況,對于現在的諸葛懷瑾,盡避她有千萬個不情願,也得承認,心中有大片的領土為他淪陷,「男人一妻幾妾,實屬平常,更何況——」侍妾成群未見得是什麼壞事,平日里捏背揉腳,洗衣做飯,連雇丫鬟的錢都省卻了。
「更何況諸葛兄富甲一方——」周握瑜酸溜溜地說道。諸葛懷瑾何德何能,憑什麼佔盡全天下的美事?當年的沈從然對豪紳不加辭色,極為厭棄,若不是諸葛懷瑾事先隱匿了他的身份,沈從然又怎麼會被他捷足先登?
「嗄?」沈從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平白無故地撿到了一個富商丈夫,這麼大的便宜平白地就讓她佔了去?
周握瑜以為找到了諸葛懷瑾的軟肋,得意洋洋道︰「諸葛兄富甲一方,嫂夫人該不是還被蒙在鼓里吧?」
「富甲一方?」沈從然下意識地問道。富甲一方是個什麼概念?
周握瑜以為目的已經達成,「諸葛兄富甲江南,靈隱山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沈從然的臉色發白。周握瑜暗暗地得意,沈從然還是厭棄富商一如既往吧!
「靈隱山莊?」沈從然並沒有想起這個名號,「我倒是听說過江南有念然山莊,莊主如當年的陶朱公,樂善好施,人人稱道,念然,念然,難道……」
「不錯,念我愛妻從然!」諸葛懷瑾直言不諱地答道,趁機表明心跡。
「那樣說來,名滿天下的天香織錦?」
「出自念然山莊!」
「享譽四海的清漆瓷碗?」
「出自念然山莊!」
「家喻戶曉的貢茶?」
「出自念然山莊!」
……
沈從然白了臉孔,淡定淡定,她果真是個窮人。沈從然努力地消除自己的仇富心理,原本以為他只是一錠銀元寶,沒有想到他是一座貨真價實的大金礦。
忽然,沈從然喜氣充盈了面龐,笑眼眯眯,「懷瑾啊,你當真是念然山莊的莊主?」
諸葛懷瑾微微點頭,屏息等待著沈從然的發落。
「春來,上算盤!」她要好好地盤算一下他們山莊的產業,呃,不,她的山莊的產業。
周握瑜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變化。沈從然不是應該一臉厭棄地對待諸葛懷瑾的欺騙嗎?怎麼一切都不是想象中的樣子,難道她不僅是容貌改變,就連心性也改換了不成?但是不管如何,他都不會放棄,畢竟他的手里,還有一張王牌!
沉浸在收獲巨額財產的巨大喜悅中的沈從然,並沒有忽略周握瑜眼中的邪光,她歷經磨難才修得正果的情意,怎麼能讓人輕易地破壞!
第8章(1)
端午節,這座相鄰大漠的城市雖然沒有龍舟穿梭,卻也家家戶戶掛遍艾葉,空氣中也交織著雄黃酒和蜜粽的味道。
「救命——救命——」驚恐的求救聲響起在流風樓外。
「救命——救命——」求救聲越發的厲害。
「救命——救命——」仔細听,求救聲中有悲愴之氣。
「救命——救命——」求救聲中還有絕望的呼喊。
……
絕望地呼喊了半個時辰,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她軟綿綿地倚住了門,仿佛隨時都能暈倒,這時她瞪圓了眼楮,才發現掛在門上醒目的牌子——「端午采艾,暫停營業。」
原本楚楚可憐的女子不敢相信自己出師不利,恨恨地踢了大門一腳,又是一腳……黃花梨木雕就的門窗「 」作響。
「敢問姑娘,這門可曾與你結仇?」蹙了眉,來人歪著頭問。
「干你甚事?」答案便是白眼兩枚。
來人身後的人面面相覷,這、這、這是什麼世道?
已經踢累,抱膝坐在流風樓前,試了試嗓子︰「救命——」神色慘然,我見猶憐。
「救命——」神色淒婉,氣若懸絲。
周身掛滿重物的諸葛懷瑾舉步維艱,「然兒,為何——」
「噓——」以指抵唇,「有免費的戲看!」
女子掏出了面菱花,仔細勻散面上的胭脂,拉下幾綹鬢發,讓頭發稍微地顯得凌亂,拍打羅裙的間歇,不忘喊︰「救命——」
「紅綾?」諸葛懷瑾不敢置信地問。
「瑾哥?」諸葛懷瑾口中的紅綾在眾人還沒有回過神的時候,便撲進了諸葛懷瑾的懷抱。
「瑾哥,救我——」說罷,白眼一翻,作勢就要昏倒。
「姑娘姑娘——」沈從然隔開欲昏倒而未昏倒的紅綾與諸葛懷瑾的距離,見識過剛才生龍活虎的表演,誰還會相信,她能昏厥,「這門,跟你無愁無怨,你踢它作甚?」踢她的門便是了,還敢搶她的男人,當她沈從然是病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