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男子劉若謙爽朗一笑,假意拱手道︰「豈敢豈敢!目前在下可是寄住齊家的食客,除了巴結奉承外,什麼冒犯的話可不敢多說一個字。」
淡淡的掃了眼四周布滿的「大」字,齊天磊仰首看向星空。沒想到他的終身大事居然就這麼被訂下了!在太君、母親之類的長輩們淚眼攻勢下,身為齊家沒用的男丁,至少要努力孕育後代!
「原本你可以使事情不必走到這地步的。」劉若謙收起玩笑,了解他兄弟胸中的不甘。
「是嗎?那可由不得我。」齊天磊嘆了口氣。「從我大哥在二十歲那年為了一個名妓與人打架,失足跌落湖中淹死,我與二哥便被當成無行動能力的孩子,連吃幾口飯都被限制。再輪到二哥在三年前二十五歲生日那天被毒蛇咬死後,這些年來,我連下床的自由都沒有了!沒有人相信我是健康的!記不記得三年前太君重金禮聘你來當我的大夫時,你笑成什麼樣子?」愈想愈不舒服,生性溫文的齊天磊簡直接近低吼了!
而劉若謙則又笑又嗆的吐出一句︰「哦!我看到了一位絕美的大姑娘……」
「去你的!」齊天磊不客氣的抄起一杯茶向他潑去,劉若謙身形一閃,輕易的躲過茶水流彈。
由于齊天磊是在母親難產下出世,當年怕他長不大,隨即听從長輩的建言,將他當女孩兒來養,還穿了耳洞!那真不是蓋的,齊天磊完全遺傳了其母的花容月貌,扮起小女生一點兒也不費工夫。齊父生前最愛抱著他四處獻寶,博得大票長輩的厚愛,甚至有一群毛頭小子為了與他玩而大打出手!由此可知齊天磊是多麼的美麗逗人了!直到他七歲,開始懂得抗議後,長輩才讓他換回男裝。可是到了成年後,他房內仍有隨時備用的女裝;在他二哥死後,要不是他百分之百的堅持抗拒,恐怕又要被迫穿上女裝了!而三年前,他與劉若謙初相識的情況即為︰他一身的素白,身體因長期臥床而虛弱蒼白,被著發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讓母親為他戴上了耳環,然後劉若謙這個少年醫生出現了!
當時,劉若謙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個美人兒,雖然身形稍嫌大了些;可是,再看一眼,他肯定面對的是一個人妖!正想推卸這個工作腳底抹油時,又發現了床上俊男眼中的尷尬與侮辱顯然是一只困獸!當下起了戲謔之心,居然向他求了婚,直嚷嚷要迎娶這麼一個大美人……
此事嚇得齊家長輩們差點昏厥不省人事!心想會不會請來了一個有怪癖的男子?驚疑不定之余,兩個男子卻縱聲大笑,從此成了莫逆之交。
也只有在劉若謙面前,齊天磊才會被當成正常人看待!老實說,一個長期被強制臥床的人,再健康也會給整出病來,天天喝什麼補品都沒用!
劉若謙的治療方法很簡單,讓他下床運動,教他打坐、吐納。
至少齊天磊的健康有長進是事實,所以齊老太君听從了劉若謙的安排,在城外依山傍水的地方建了幢樓讓齊天磊定期的去休養。每半年讓他去住蚌一、二個月。
就趁著這麼一兩個月,齊天磊充份吸收自由空氣,與劉若謙行走四方。
要說齊天磊身體上有任何不妥,全是齊家長輩們一廂情願的想法。與劉若謙三年這麼混下來,他還會有什麼隱疾才怪!可是也因為「病弱」的好理由才由得他可以有機會出外走走。
至于說他拖過了一個冬天的「風寒」實在是太扯了!「扯」到他的終身大事莫名其妙的定了下來。還不是他那急于抱曾孫的老太君,生怕他活不過二十五,在去年已開始物色人選,開工建新房樓閣,並且不允許他再去別苑養病,害他原本想趁機與劉若謙一同上洛陽參觀文武招親大會的盛況都無法成行!當下他只有裝病,匆匆被送去別苑,也順利的讓他們偷偷跑去洛陽看別人的笑話!殊不知此時笑話正落到他頭上來!
這回是真的逃不掉了!
劉若謙真心安慰道︰「看開些!听說你的媳婦是揚州大大有名、才貌德慧兼備的一流美人兒,又是大家閨秀,不知有多少男子妒羨你的好運道……」
「那你為何又要逃?」齊天磊打斷他的安慰,輕描淡寫的擲回一句,順利的阻住他的口。
身為名醫兼游俠的劉若謙,出身為江湖某大幫派幫主的獨生子,八年前為了拒絕雙親逼婚而浪跡天涯;加上生性閑散若野鶴,不喜拘束,幾年下來,只偶爾捎信回家報平安,卻不敢回家,生怕一場婚宴等著他,也怕被永久絆住而不得超生。
外人只知道劉若謙是個名醫,也頗有武功底子,卻不曉得他大有來頭的背景;這讓他活得更瀟灑自在,因為當齊天磊是兄弟,才獨對他告知。
他們身上有一種相同的落拓特質,益加顯得惺惺相惜。不過,明天齊天磊要當新郎倌的事實是任誰也改變不了了!
齊天磊又嘆了口氣。娶個妻子沒什麼不好,但這件事的背後意謂著會有一個女人介入他的生命中,與他分享其他隱私!也代表將來的生活中他不能享受二種不同的生命了!他知道那些所謂的大家閨秀舉上有禮重風範,所有的言行全像以尺度量過,沒一點突兀的樂趣!夫妻之間相敬如賓,他要是膽敢有一點不規矩的舉止,她就會覺得被冒犯了……一個冒犯妻子的丈夫?唉……今夜皎潔的星空實在不符合他悲慘的心情!
沒有人會說那位杜家小姐有不好的地方,畢竟老太君挑了一年,從上千佳麗中精選出來的人兒,再差也有限了!誰都知道老太君挑剔到什麼地步!
只是,他尚無娶妻的心情;然而事實卻是老太君甚至已物色了兩個女孩要給他當側室!生怕有個萬一似的。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忍受被當成種馬似的對待!偏偏哪!齊家男人三代以來都死得莫名其妙的容易。要說他自認能活到七十歲,別人只當他是痴人說夢!
難怪他必須裝病出門透氣了!在齊家,他什麼也不能做,連拿把水果刀,家人都當他會拿不穩而刺向自己心口;走到那兒都會有一票奴僕跟著,隨時等著替他急救!
恐怕那位明日將過門的女子也開始在計算他何時入殮了!
一大堆想來很煩的事情全兜上心頭,要是他還能為明日的事笑逐顏開,那他真的是有病了!
看看他,為了這迷人的花月夜明月茗茶,好風如水,春景涼夜無限;想賞個夜色也得攀窗而逃,躲過守在門口打盹的僕人,才得以在此與劉若謙把茶言歡賞月!
是呀!一如外傳,他是嬌貴的齊三公子,齊家眾長輩心中的命脈、希望!就跟囚犯一樣的嬌貴─——又一陣百無聊賴的沉寂,齊天磊突發奇想的低語︰「想個法子讓我死了吧!順遂她們所願。」
「那也得在你妻子月復中有你的種之後。」劉若謙向天空拋了一粒花生米,完美無誤的落入他大張的口中。
唉又是一聲困獸的嘆息。
明日,世間將又出現一樁不情願的姻緣。
不過,他實在不懂,有那一種女人肯嫁給一個快要病死的男人?又是一個大家閨秀!想來,有問題的人不只是他了!然後齊天磊揚著一雙劍眉,笑叫︰「會不會那閨秀給人弄大了肚子才決定下嫁于我?那我連「努力」也不必,直接就可以「死」了。」
這回換劉若謙潑過去一杯茶水,想冷卻一下他的腦子。而齊天磊倏地翻開折扇,將茶水盡數揮向兩側,雪白衣衫沒沾到半點濕。想來三年的教,齊天磊是有收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