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該是這樣打扮的!再也沒有比這種衣服更適合他了!挺拔、俊朗、又兼具王者氣息,這才是北方威武的男兒呀!
「你在挑逗我嗎?」他執起她一束垂落在額前的秀發輕吻,狂野的眼神直逼視著她。
她忙挪開眼,望向遠處,才發現廣場四周已陸續圍上了人,一圈又一圈的,男女老幼都有,個個都像穿上他們最好的衣服似的聚集在此;而部族軍則已退居在主帳後方的空地上。
今夜是洗塵宴,也是祈福會,為即將遠行去上京的族長祈福。所以方圓十里內的耶律子民全來了。才一下子的光景,便看不到人望的盡頭,而後方的火光又一堆一堆的升起;人民帶來了自家的牲畜來此宰殺、烘烤,而王府內正由士兵抬出一大桶又一大桶的美酒,所有的族人都在等待狂歡。
君綺羅霎時忘了寒冷,看著四方黑壓壓的人群,一族簇的火光,與隨之而起的笑語。不知何處傳來笙樂聲,助長了熱鬧的塞外風光。
原來,凶惡如豺狼的契丹人也有這麼親切和善的一面。而他們的休閑與歡笑,就是一堆人圍在一起,不講究華麗排場,處處可隨地而坐,便是快樂了!
然後,她看到耶律烈舉起了左手,所有人全都靜默下來,只有火光依然明亮。那真是王者的氣勢,不必任何言語上的命令,所有的敬畏目光全忠誠的看向他。然後,他扶她站起來,所有人也立刻起身。
十個身披彩衣、禿發的巫師,手捧著一口造形奇異的金質容器,赤足的恭身在耶律烈面前,喃喃念著祈文,再繞向營火走了三圈,最後容器中的液體全倒向族長面前一只金龍盆子中。十個巫師全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入盆中,再圍成拱形,雙手合十念一些咒語;耶律烈則以右手深入盆子中,以祈咒水點額頭、點心直到巫師完成祈福儀式,退下之後,人民才高聲歡呼出來。接著就是一群背背著弓箭、光著上身的勇士圍著火光跳狩獵舞。熱鬧的夜晚于焉開啟!
看著一大塊有如她頭顱這麼大的肉塊放在她面前,她不知該如何吃才好,即使它非常香!契丹人是用手抓食的,但是她做不來,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以往與耶律烈一同用餐時,有匙、有筷的,畢竟契丹建國後漢化很深,可是今天這場面,是非常遼化的聚會,除了刀子用來割肉外,唯一的進食用具就是雙手了。
耶律烈看出了她的困窘,將她環在懷中,拿出匕首為她把肉切成一小塊。
「你該嘗嘗大口吃肉喝酒的感覺,別有一番滋味。」他喂她吃了一小塊瘦肉。
大口吃肉喝酒?然後變成跟那些女人一樣?
君綺羅看著不遠處幾個衣飾華麗的少女,以大宋的審美眼光而言,她們又高、又壯、略胖,是相當粗糙的美麗的女人;不過,大遼女人對她這大宋女人的評價也不會好到那里去。她這薄弱的身子扛不起牛羊,擔不起家務,又沒有大胸脯來蘊藏豐富的乳汁,恐怕養不活北方的小孩。聰明一點的男人都不會將她列為妻室對象。如果她真的嫁給遼人,恐怕活不過一季冬天。她的面孔是她唯一可以讓大遼女人妒忌的地方;身材豐滿與否分界了長城內外的審美標準,但是面貌的精致美麗卻同是美人必備的條件。否則她憑甚麼讓耶律烈緊抓她不放?又這般憐惜?
她發現他的易怒來自她言語的刺激。每當她不言不語時,他就會很溫柔的待她!以往在賀蘭出直當他是盜匪,忙著維持自己的尊嚴,又為了懷孕的事經歷到他的盛怒,根本沒有認清這一點。
對她溫柔的背後,又有甚麼意圖?
其實所謂的「溫柔」也不像是江南男子所表現的那般溫文儒雅。他是豪邁不拘又粗曠不群的,這類男人的溫柔表現只是較平常小心翼翼,並且會注意到她的需求而已。
但,就只是這樣卻已讓她的心日漸撤防。
她有預感,這只是短暫情況!他會對她這般好,若不是因為他即將與她分別,就是以為她已甘心臣服,願一輩子老死在這里。她知道後天他就要去遼國的首都,並且這一去是一個冬天。
那麼,這段期間便是她逃跑的機會了,只要他不在,便成。
有了這份計劃,她便不再違抗他,對他的示好也不再表示推拒,即使明知他深沉的內心正用著不同手段想逼她丟棄一切抗拒。就讓他以為這種攻勢奏效了吧!她只是在虛應他不是嗎?他明白對她硬來只會引起她強烈的反彈,而她也明白直接對他挑釁只會讓他更想征服她。所以他們同時改變了對待彼此的方式。
他不是真心的,他根本沒有心!她不停的告訴自己,要逃!一定要逃!逃開他的掠奪!再不走,她一定會完全如他所願的臣服。而她此刻的恩寵只是一時的迷戀而已!當她將心交給他,他就會開始棄之如敝屜,到時就不再是尊嚴或人格的問題了。她會放棄一切,卑微的乞求他的目光!但他卻已玩膩了她,看上新目標,再奪來一個佳人。
那時,她一定會死,並且在很卑微、又很羞辱的情況下因心碎而死!
這是女人的悲哀!當她被一個男子侵佔了身體之後,便會產生僅專屬于那男人的想法,再如何不堪的情況下,都能委曲求全,只求那男人會是自己終生所依恃的良人。
她不允許自己落到這種下場!是的,她和全天下女子一樣,無法再接受第二個男人,但她不要委曲求全,死也不要等到男人厭倦之後的鄙視眼光!她寧願舍棄一切!不要丈夫、不要婚姻。事實上,他也不會給她名份。
歷代以來,那一個靠美色事人的美女會有好下場的?畢竟她從商了四年,也不再是天真無知、心存幢憬的少女;即使他的溫柔會使她迷網,但只要想到沒有希望的未來,心頭就再也熱情不起來。
她總是冰冷的;耶律烈端詳她好久,她的眼光放在遠處,既縹渺又疏離,彷若二芒寒冰。每當她浮現這種孤絕的神色,他就會想緊緊摟住她,以證明她仍在他懷中,沒有消失。
他該拿她怎麼辦?她鋼鐵般的心志要如何佔領?甚麼樣的熱情才可以換得她的笑容?
從來沒看她展眉而笑,她會笑嗎?她比冰雕成的雪人更冰冷,她會笑嗎?
他真的很想看到她為他而笑。只為他笑!
可是,他還得等多久?或者,這是一輩子的奢想?
音樂聲倏止,換上渾厚、震蕩人心的巨大擊鼓聲……
君綺羅看到有人牽來耶律烈的坐騎,而四周的人潮也由原來的圓圈,改成左右二方排排站,而一些年輕人,約莫三十個,也牽出了自己的駿馬站在遠處的空地;站成一列的勇士背上都掛著大弓,正在接受家人或少女的祝福。有的是母親對兒子交代甚麼,有的是妻子或戀人站在自己男人面前,以一種特殊的手勢為男伴祝福;而男人則解下肩上的賈哈交給女人。
在她還來不及看向耶律烈時,頸子上已披上他那件金色的賈哈了,同時也看到耶律烈的母親氣得煞白的面孔。德王妃早已站在兒子身後,以為兒子會把賈哈交給她,想不到他竟給了那個婊子!
啪!
迅雷不及掩耳的。德王妃厚大的手掌已結實拍向君綺羅的臉上,使得她跌落帳子外,倒在黃土中。
「你……」耶律烈原本已出帳外的身形倏地閃進帳內,抓住德王妃還想踢踹君綺羅的身體,他沒料到母親會如此失風範,並且是在族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