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進入傲龍堡,連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三天前,一封信送到萬花樓,娟秀的楷書字體來自傲龍堡女主人蘇幻兒的縴縴玉手;想不到,那傳說中艷絕無比的石大夫人,居然也是個知識淵博的才女呢!
石大夫人極誠懇的邀請她在石無忌生日當天登門表演歌舞。她用字相當客氣又含著極度的敬重,才讓秦秋雨答應前往;她很好奇蘇幻兒這個人,所以也破例的前往傲龍堡表演。身為花魁,這麼做雖會降低自己的身分,但她並不怎麼在意。
好奇的原因來自數日前那位自稱蘇柳的假公子;她是女兒身!在被抱住那一刻,秦秋雨才恍然明白這一點,並且也十分震驚而不能自已——她到底是誰?為什麼要來逗她?那種挑逗並不含一絲輕蔑,只是純為好玩的逗弄她;秦秋雨甚至可以感覺到那人是喜歡她的。
後來石家三兄弟全部出現——分別由不同的門包抄到「雅庭」的出現方式,更是疑點重重,那位蘇公子——不!蘇姑娘,與傲龍堡有什麼關系?
想到那一幕,不由得連帶想起跌入石家三公子懷中的情景……她極力不去想的,卻無法抑止雙頰浮起的臊紅……男人與女人的確是不同的;石三公子的手臂強而有力,更加顯得蘇姑娘的摟抱太過柔軟而可疑了。
即使是不太可能的事,秦秋雨仍不免推想到那蘇姑娘也許就是石大公子的夫人;那個傳說中美麗柔雅,而不可方物的蘇幻兒。但,堂堂一位大家閨秀,又是當家主母,哪會做出這等不莊重的事?萬花樓這種地方,有哪一個正經女子會來?可是……可是……那蘇姑娘的確是給石無忌「扛」回去的呀!秦秋雨還能怎麼想?
加上今天的邀約,秦秋雨的好奇心更重了,對那神秘的石大夫人。而她心中是否也偷藏著一抹希望,想見見那石三公子?她知道她有,但她不敢去承認。她怎配去痴心妄想?何況,再過半個月她連最後一點尊嚴也將要失去了!朱大娘對她提過,目前要買她初夜的人,最高叫價到七百萬兩,是城北的金礦大王向大鵬。他不只有意當她第一個男人,還一直找朱大娘商量,想買下她當四姨太;這算是有些真感情了。
朱大娘待她一直不錯,也有心為她找個歸宿,不忍見她繼續在煙花中淪落。但還能有怎樣的結局?她根本無法想像「一雙玉臂千人枕」的情……身為名妓,終究也難逃那種命運的!即使她每常想到時便會反胃嘔吐,但她又能如何?如果要躲過,就不如只委身一個男人。身為一個妓女,還想有什麼地位?能受寵就是大幸了!哪還能奢望當正室,獨享一個男人的眷寵?
那個被石無忌捧在手心疼愛的蘇幻兒,是個幸運的女人,人人都知道。今生今世,石無忌不會再看別的女人一眼,能專寵如斯,先決條件也要是女方出身高貴,才有此可能吧?
罷了!罷了!她這等身分,能想什麼?再怎麼想也都是一場空,不是嗎?既是命定,就該認命。
進入傲龍堡後,因為她的節目安排在下午,佣人將她與幾個舞妓安排在客院稍事休息與練習。桂花香在風中飄送,紛紛落下的小白花,是蕭瑟秋景中的一抹驚,倒讓她無心練習,而叫樂師與丫頭們休息,她則一襲白衣羅衫外罩著粉綠輕紗,步入桂花林中。
喜樂的日子,應是舞著清平樂的步子,但這景這情,卻是琵琶行的愁思與長恨歌的悵然,或是紅豆詞中易安賦予的愁緒……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盡春柳春花滿花樓……」詞句未完,樂師已奏出悠揚的音樂,她也舞動青紗,輕盈的在桂花香中舞動她抑郁的心情……
直到「漢皇重色思傾國」的樂聲響起,她的心情更加難受。該是給自己一些無情現實來打醒妄念的;她是紅塵中注定要薄命的紅顏,有那麼一點姿色可以「常使君王帶笑看」,有那麼一點美麗可以在男人眼中「三千粉黛無顏色」;可是……那代表著無情的結局,在男人爭來奪去之後呢?還不是在眾人逼迫下,成一縷芳魂無所歸到?最後,她也將「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她停下了舞步,以為臉上是汗,一模才知是淚水。
一條白絹出現在她眼前。
猛地抬頭,卻是見到石無介直視無諱的雙眼。哦,老天!她這麼失態,怎能讓他看見?她不敢接過他手上的絲絹,捂住臉就要往恃內跑去——天哪!她剛才都跳了些什麼呀?一邊垂淚、一邊舞著,豈不是丑態畢露了?
「等等!」石無介上前一拉,將她輕盈的身子擁入懷中。他不想讓她走,可是他不知道女人的身子比他所能想像的還要嬌小柔軟,並且沒一點力道。他一點也沒有要輕薄她的意思,只是不想讓她走而已,他想多看她一會,想不到這一拉,居然就將她摟入懷中了。不只如此,當秦秋雨要掙月兌時,才發現左腳踝似乎扭傷了,而痛得無法走動。
她沒有叫出聲,可是豆大的冷汗配上蒼白的面孔,也足以使石無介明白過來
他恐怕是害秦秋雨扭到腳踝了!
「怎麼了?哪里疼?」情急之下,石無介一把抱起她,讓她坐在石桌上,就要掀起她裙看腳。
秦秋雨急得臉色又紅又白——他——他——怎麼可以看她的腳?!
「死無介,你在做什麼?你這個急色鬼給我住手!」比這聲音更快而來的是一顆皮球,直往石無介的腦門砸來。石無介直覺的俐落一閃,比秦秋雨的警告聲更快的,摟起她就閃到了三丈之外,躲開蘇幻兒踢來的致命一球。只見皮球飛過石桌,砸在一棵桂樹上,霎時撒落一片繽紛的花瓣雨。由此可知,蘇幻兒是用足了吃女乃的力氣踢來這一球的。
待看清楚是他大嫂後,石無介叫了出來︰
「嫂子!你要殺人呀?做什麼拿小綰的玩具來攻擊我?」那顆牛皮做成的小球還是他送給小佷子的。
蘇幻兒沒有回答,走近他們,用力的扳開二人的身子,叫道︰
「你這樣抱著秦姑娘是什麼意思?人家還是清倌,連手都沒有給男人踫過。你太過份了!罷才還企對輕薄她;我都看到了。」
「我哪有?她的腳……」石無介急欲辯白。
可惜蘇幻兒並不給他機會,凶巴巴叫道︰
「她的腳很白很美,但是你不能看,那種隱私的地方給你看了還得了?你又不是她丈夫。太過份了哦!石無介。現在,我要你立刻到前院去!其他的事我來就好了。」
不容石無介再有說話的機會,幻兒硬是又推又吼的將他給趕出了客院。
直到石無介走遠了,幻兒才看向被嚇呆了的秦秋雨。
「你的腳還好吧?這個無介!只會壞事。」
「您……夫人……」秦秋雨結結巴巴的看著蘇幻兒。
是的,蘇幻兒是個無法容的大美人!她敢肯定數日前最扮男人上萬花樓調戲她的人,就是石大夫人!她以為身為石家大夫人的蘇幻兒必定是個溫柔端莊的大美人,可是……可是她……她居然是如此的潑辣!老天……石無忌娶的是一個怎樣的妻子?她不知道世上居然會有這麼樣的一個女人存在……
「我叫幻兒,你也叫我大嫂好了!來,我看看你的腳,你恐怕是扭到了;無介那個大老粗,回頭我會找他算帳!」其實幻兒躲在一旁好一會兒了,什麼事都看得一清二楚,就等有機會現身。無介真的是粗人,不會控制力道,這下子看秦秋雨要怎麼跳舞?要撮合這一對之前,幻兒得先三思一下,將來石無介會不會一個不小心就把秦秋雨弱不禁風的身子給折斷了?這麼一拉一扯簡直就像打算把她分尸,秦秋雨哪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