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起手煞車後,蒙永麗雙手發抖的正要推開車門,提包里的手機響了。
一定是孫嘉堯打來的,她毫無疑問的想。
打從交往以來,每天三、四通電話已經成為他們共同的習慣跟共識,問問彼此的去處,關心三餐是否吃了,不能日日陪伴身邊,只能用這樣的關懷溫暖分隔兩地的心。
「喂,你在哪里?還在采訪現場嗎?」
她用手掌緊按著月復部,盡可能維持說話的平穩回答,「喂,嘉堯,我已經結束采訪回來了,剛停好車要上樓。」
盡避她是那麼努力的想要營造出輕松的口吻,可還是讓敏銳的孫嘉堯察覺了異狀。
「怎麼了?你聲音听起來跟平常不一樣。」他第一時間問。
「哪、哪有,可能是昨晚準備采訪的資料準備得太晚,精神有點不好而已。」她不想讓他擔心。
平日改良場和休閑農場的工作已經夠他忙碌的了,萬一遇上了果園的采收期,那更是沒日沒夜的體能消耗與精神考驗,蒙永麗自知是個城市鄉巴佬,幫不上什麼忙,所以她只能要求遠在台北的自己可以努力將自己照顧好,不成為孫嘉堯的另一個負擔。
呵,說來有趣,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滿腦子勇往直前的她開始會緩下腳步替人設想了,不是為了家人,也不是為了知交多年的好友,而是為了這才認識幾個月的男人。
若要深究起來,與其說是愛情改變了她,還不如說是孫嘉堯的真誠行動感染了她。
有時候夜里她會突然想,如果在一座天秤上同時把遠眺101的豪宅夢想和孫嘉堯各放在兩端,究竟會是哪一方勝出?
倘若是以前,毫無疑問的會是遠眺101的豪宅夢想,可是現在……天秤的兩端開始上上下下的猶豫著,甚至很多時候,屬于孫嘉堯的那端開始勝過豪宅夢想。
天啊,她真的愛上這個男人了!
或許他大半的時間總是穿著黃色農作膠鞋在烈日下奔走忙碌,或許他的一生當中穿著襯衫打上領帶的次數微乎其微,或許他不是光鮮體面的都市男人,或許他永遠不懂什麼是年輕女孩夢寐以求的浪漫愛情,或許……
可是,她就是愛上了那樣自然的孫嘉堯。
不在乎一切,只是打從心里單純的去喜歡一個人。
品嘗著他從改良場帶來的新品種果子,听他說著改良試驗中所遇上的棘手問題,手拉手陪他吃遍路邊攤的面食小菜,偶爾和他互相斗嘴揶揄,原來,幸福就是那麼的簡單浪漫。
「永麗,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聲音听起來真的很不對勁。」
她想要用更莞爾的口吻要他寬心,可是強烈的痛楚卻猛的襲來,幾乎讓她昏眩的陷入黑暗漩渦。
「嘉堯……」她聲音異常破碎,整個人伏在方向盤前難受的喘息著。
「永麗,怎麼了?你說話呀,到底怎麼了?」無法親眼確認的孫嘉堯頓時擔心不已。
她緊緊的壓著月復部,緊閉的眼楮緩緩流出眼淚,這是極限了,她最後可以忍受的極限,盡避她不願意讓他擔心,可是心卻開始陷入懦弱。
孫嘉堯的呼喊不斷的透過手機傳來,她甚至開始奢望,如果能在這個時候躲入他的懷中,一切的痛楚都會獲得緩解的。
「嘉堯,我好痛,真的好痛……」她棄守了。
好痛,痛得她神智分離,她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但是滿腦子就是想要喚著他的名字。
漸漸的她眼前一片黑暗,唯獨嘴里反覆申吟著他的名字,手機掉落到腳踏墊上,她整個人再也無法支撐的癱在位子上……
「永麗!永麗──」手機里還不斷傳出孫嘉堯擔憂的呼喊……
第九章
天是灰的,漲潮的海濤澎湃擊打著岸邊,卷刮起的風夾雜著細沙,幾乎要淹沒她。終于,她開始走著,繞著海邊的小木屋不斷的兜圈子。
半晌,有個人影走近了她,強光籠罩著對方的身影,蒙永麗看不清楚來人。
「你在找什麼?」對方問。
「幸福。他們說只要繞著屋子正反各走三十圈,我就可以找到我的幸福。」她依然持續的走著。
「哧──這是哪門子的無稽之談?幸福不是這樣找來的。」
「不然幸福是怎麼來的?」微慍的嗓音,似是對對方的嘲笑很不以為然。
「其實幸福很簡單,只要能夠及時緊握住那只伸來的手,幸福就會被你緊緊的握住。」
「緊緊握住……」
她茫然的望著,目光試圖穿破強光看清楚說話者的臉孔,突然,光束徹底籠罩陌生人的身影,斑白的碎屑不斷的從身影上落下,在沙灘上匯聚成沙……
猛然一陣怪風來襲,吹走了沙,也將蒙永麗整個人吸卷上了天際。
「不──」她驚恐的大喊,那聲音被呼嘯的風徹底的吞噬,她像是被吸入了宇宙異次元空間的黑洞,旋即展開另一種永無止境的墜落。
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墜落……
她以為她會痛得大叫,卻始終等不到預期中四分五裂的劇痛,身子落在軟被上,空氣里隱約泛著消毒水的味道。
「好渴……」她感覺到唇瓣的干裂。
一會兒後,濕潤的棉花拭過她的唇,她貪婪的抿著唇,渴望更多的滋潤。
她感覺發冷,血液仿佛從指尖開始凍結,刺骨的冰冷環住她全身上下,真的好冷……
忽地,有雙溫暖的大掌握住了她的手,不斷的摩挲著,慢慢的讓溫度沁入她的身子里。
其實幸福很簡單,只要能夠及時緊握住那只伸來的手,幸福就會被你緊緊的握住……
她突然想起這麼一段話,所以努力的想要抓住這雙伸來的手,可是力氣卻始終傳不到指尖,叫她好氣餒。
她想要抓住她的幸福,抓住屬于她的幸福!
依稀,耳朵听見了開門的聲響,她想要起身查看,卻渾身動彈不得。她蹙眉,為這陌生的感覺感到不悅。
「情況怎麼樣了?」有人說話,很像張默的口吻,冷冷淡淡的。
「現在就等她醒來。」嗓音低低的,像一口溫潤的茶,讓人萬分渴望。
好熟悉,就像是嘉堯的聲音,總是帶給她無窮的暖意。
會是他嗎?他怎麼來了?為什麼沒跟她說一聲?
蒙永麗不斷的掙扎著,努力的想要擺月兌這種陌生的困境,渴望著能和他說話。
但是她操控不了虛弱的,被困在軀殼里的靈魂開始騷動不安……
似是明白她的掙扎,溫暖的手握住了她,細膩的逐一撫模過她的指節,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撫模緩解了她僵硬的掙扎,她感覺一股放松。
門又被推開了,伴著刻意壓低的鞋跟聲響,「還沒醒來嗎?」
是女孩子的聲音,有點像成芸荷,可卻是好壓抑的口吻。
「我回去永麗的住處整理了一些東西帶來,住院的這幾天應該會用到。」
「先放在一旁吧!」疑似張默的聲音回答。
怎麼了,她怎麼了?她現在究竟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一連串的問號問得蒙永麗自己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等到她終于能睜開眼楮,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了。
她望著白色天花板上的那盞燈,光模糊的搖擺著她的焦距,她花了一點時間才讓四分五裂的影像得以重疊聚焦。
一張臉迫不及待的闖了進來──
「醒了?你總算醒了!」成芸荷激動的喊著。
「怎麼了……」她問,發現嗓音竟是如此的沙啞。
「還說呢,你這笨蛋給我搞出什麼急性闌尾炎,結果延誤診治引發了月復膜炎,幸好我及時出現把你送到醫院,要不然你的小命就嗚呼哀哉了啦,到時候看你拿什麼去住豪宅。」成芸荷松了一口氣之余,忍不住對好友叨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