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孩子氣的賴在他的胸膛里,呼吸之間帶有打探的心思,想要窺視這溫暖的胸膛是不是有其他的女人依偎過。
她嗅著,深深的嗅著,直到確認還是一如往常那股爽冽的古龍水味道,心總算踏實下來。
「沒出去狂歡?」畢飛宇一貫淡然的聲音自上方落下。
「冷得跟什麼似的,有什麼好玩的,雪都看膩了。」她窩在他懷里悶悶的說。
她流浪太久,比起台灣,英國幾乎可以算是她第二個故鄉,早沒了當初看雪的興奮,再者,課業的壓力下,灰撲撲的倫敦只讓她覺得心煩。
頂多是一年、兩年,她不認為漫無目的的狂歡還能夠滿足她這個異鄉客的心。
身處在高頭大馬的西方世界,眼前的她是那麼的嬌小縴細,畢飛宇望著傅雅妍的臉龐,望著她眼下的憔悴,盡避憐惜卻沒有把心疼說出口。
他們之間一直都是這樣的,淡得幾乎嗅不出滋味,分隔兩地偶爾電子郵件往返,常常沒說近況只是分享了一則網路笑話。至于電話,除了情緒突然起伏時,曾三更半夜長聊數小時的國際電話,平常一個月也就寥寥可數的三兩通……
然而冥冥之中卻有一條線緊緊的捆綁著兩個人,讓隔著海洋的兩人都掛念起對方,讓遠在千里之外的那個人在心里佔有一席之地。
對她,畢飛宇說不出灑狗血的情緒字眼,他可以對每個人放肆的揶揄說笑,卻獨獨無法輕佻的對她,她埋怨過他的冷漠,有時候他也不免覺得,面對傅雅妍的自己好像是另一個陌生的自己。
「好溫暖喔!」她圈著他的腰,嬌聲的低喃。
「怕冷為什麼不穿暖一點?」口氣總是一板一眼的嚴肅。
瞟他一眼,「屋里有暖氣,還好。」
總的來說,他們之間的情感實在詭異,比朋友好一點,又稱不上戀人的濃情蜜意,就像是歌詞里的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是因為太珍視彼此,所以不敢輕言跨越,還是說他們都只貪圖這種曖昧,而不想破壞這樣沒有負累的美好?
「吃飯了沒?去吃點東西好不好?」他問。
他想要喂飽她,他是深知她的,高貴優雅的大小姐使起性子來,寧可餓死也不求救,當她厭煩了雪,就決計不會在雪日外出覓食,這就是傅雅妍的倔強跟任性。
懷里的她仰起頭,眸光一燦,「好,我快要餓死了,等等我喔,我馬上就好。」
她掙月兌他的胸膛,像只雀躍的鳥急忙忙就要往房里奔去,跑了兩三階,她又回過頭來,不顧他的納悶一把拉住他的手,「到房里去等,這兒好冷。」
畢飛宇措手不及的放任自己被拉上樓。
推開房門,熱暖的風撲面而來,傅雅妍傻笑,「突然想念台灣,所以故意把房里的暖氣開到最強,想像自己就身處在會把人熱昏的台灣。」
畢飛宇沒說什麼,眸底流動著不可察的情緒,靜靜的伸手把溫度調回最恰當的數字。
她打開衣櫥翻找著外出的衣服,他則坐在單人的沙發上,靜默的等待。
經過書桌前,傅雅妍忍不住瞟了桌歷一眼,手癢難耐的上前翻了翻,一抹神秘的笑匆匆掠過她嘴角。
日歷上的紀錄已經填滿十二個日期,這是第十三次了,雖然都只是被當作附屬性的順道探視,可是他確實整整來了十三回,有時候即便只是匆匆的一頓飯的時間,但那都足夠她追念許久。
她鬼祟又得意的笑著,不著痕跡的將桌歷放平。
套上了大衣、手套,挽著畢飛宇的手,傅雅妍的心被溫暖佔據。
***
泡在聖誕節的倫敦,紛飛的雪幾乎淹沒了這個城市,而在溫暖的餐廳里──
「想跑點什麼?」畢飛宇問。
暗雅妍歪頭想了想,「最適合慶祝的香檳!」一副喜孜孜的模樣。
他感到納悶,「香檳?你要慶祝什麼?」
當然是慶祝他們在聖誕假期的見面,慶祝他們之間的感情依然,慶祝他鍥而不舍的十三次,慶祝……瞟了眼他的冷漠表情,算了,說再多慶祝的理由,他也不懂她的心情。
「慶祝聖誕節假期我被莎士比亞痛串。」傅雅妍帶點自嘲的口吻。
他低頭一哂,「我以為你早該回台灣去了,MBA的論文通過了不是嗎?」
「還想在這兒待上一陣子,不想讓自己太市儈,所以決定挑戰比較文學。」
「為什麼?不是說已經厭煩這里了?」
「想不出回去的理由。」她鼓著腮幫子,十嗯的孩子氣。
「伯父和哲修都盼著你早點回台灣,這就是理由。」
她望向畢飛宇,心里極想問,那你呢?你渴望我回去嗎?
然而,這句話傅雅妍終究沒有說出口,就怕弄擰氛圍。
「爸爸還好,他向來是由著我的,至于老氣橫秋的哲修,他總以為我一個人照顧不了自己,可也不想想,比起他,我只身到國外的時間比他早,待得也比他久,是他太把我這姊姊瞧扁了。」她不滿的抗議。
「要怎樣你才肯回台灣?」
當學生是最愜意的,雖然有時候真快被那些課業給折騰死,但是念書確實是挺自由自在的事情,更是一個好借口──
她需要一個遙遠的距離當借口,好讓自己冷靜的想,想她和畢飛宇兩個人之間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直到答案出現前,她必須一直如此。
「先等書念完吧!其他的我什麼都沒多想。」傅雅妍隨口搪塞道。
畢飛宇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兒,這才低下頭靜靜的切著面前的排餐。
「醫院的工作差不多都接手了吧?」
從畢飛宇的爺爺開始,畢家連著三代都是執業醫生,可說是典型的醫生世家。
當初的小診所在畢飛宇父親的經營下,已經是一家頗具水準規模的高級醫院,往來的大多是商界名人,在他們都還小的時候,傅雅妍的父親就聘請畢飛宇的父親長期擔任傅家的家庭醫生,所以他們會認識彼此,其實在冥冥中早就埋下伏筆。
「嗯,我父親現在就是掛名院長,但已經極少看診。」
「飛平還是沒有回去?」
「嗯。」年輕氣盛的畢飛平在高中時候負氣離家,自此沒有踏回畢家一步。
「有女朋友了嗎?醫院的護士一定很哈你這個年輕有為的外科醫生吧?」她揶揄的問。
握著刀叉的手頓了一下,一會兒,他凝聲道︰「沒有。」
「要不要我這個姊姊幫你介紹,我們班上有很多來自不同國家的美女。」傅雅妍故作輕松的問。
畢飛宇抬起頭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我不是傅哲修。」
小學二年級開始,他在母親的陪伴下展開小留學生的移民新生活,直到十多年後的某日,畢飛宇突然意識到,夫妻長年分隔兩地對恩愛的爸媽來說,實在是件殘忍且充滿變數的事情,所以他不顧一切的慫恿母親帶著他和弟弟返台定居,了結一家人分隔兩地的折磨。
為了跟台灣的升學制度餃摻降轉年級,他陰錯陽差成了傅哲修的司學,從第一次在傅家見到傅雅妍開始,姊姊、弟弟這種無謂的稱呼就一直無形的梗在他和她之間。
盡避他和傅雅妍的出生日期只有幾天的差距,可她卻已經搶先一步以姊姊自居。
難道,他就只能是她的弟弟?畢飛宇就不信傅哲修會像他這樣待她。
「干麼瞪我?」被他瞪得心里發毛,傅雅妍怔問。
「沒有。」他慍惱的低下頭去,兀自生著悶氣。
「蜜雪兒──」突如其來的呼喚把兩人的注意力同時拉去。
活似大猩猩的老外朝傅雅妍走來,張臂就把嬌小的她抱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