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的。」他用下巴指指她的臉,再指指她手上那包星星糖。「甜的。」
「……」
寂靜。
他的話,听不見。
鞭炮響,听不見。
遠處人聲,听不見。
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飄飄然地,一片不知從哪里飄來的雪花落在某尊石膏像的臉頰上,石膏像這才猛然從石化現象中回復過來,好像剛從夢里驚醒似的,捂著臉頰做出慢了好幾百步的反應——狠狠的倒抽一口涼氣,驚退好幾步,燈籠落在一旁,一下子就燃了起來,就跟她的臉一樣,火燙火燙的。
「你你你……」你怎麼舌忝我的臉?「我我我……」我又不是糖!
「上官風說的,倘若我踫你,你生氣了,就是你不喜歡我;」說這種話,藺殤羽的表情居然還是陰陰冷冷的,語氣依舊寒瑟,丹鳳眼微微眯著。「但若是我踫了你,你臉紅了,就是……」
「閉嘴!」
黑漆漆的夜空中又爆出一澎澎火花,璀璨輝煌,卻鮮艷不過水漾兒那一臉的赤紅,火辣辣的沒邊兒了。
沒有!
沒有!
她才沒有喜歡他呢,她只是……只是……心動而已……
對,心動而已!
努力定下心神,她又想跟他「講理」了,結結巴巴的,「我……我跟你講,你不能……不能這樣隨隨便便就……啊!」還沒講完,眼角余光掠過,驟然一聲痛惜的尖叫,水漾兒猛一下蹲去,撫著那早已燒成一堆渣渣的燈籠,臉上的紅全數集中到眼眶上去了,「我……我的燈籠……」要哭了,要哭了……
說要保存一輩子的說,結果連一天壽命都也撐不住。
「我再給你做一個。」
「……一模一樣的喔!」
「嗯。」
于是,水漾兒抽抽鼻子,好不舍的拾起殘余的碎片,又抽了一下鼻子,再放下去,扒起冰雪覆蓋上去,為短命夭折的燈籠起了一座小小的墳,默哀片刻。
而後,她決定忽略剛剛那一小段意外插曲,因為她委實不知道應該如伺處理那種狀況——師父又沒教過,猜想某公子只是一時心血來潮,很變態的想嘗嘗眼淚的滋味,想吃糖又不願親手拿糖渣兒——拿了手會黏,所以才直接就她的手吃糖。
他只是懶,對,只是懶!
想到這里,她「安心」了,很鴕鳥的認定這位公子太任性,總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絲毫不顧慮別人,以後得找時間好好「教教」他。
然後,他們繼續觀賞煙火,一邊吃焦糖渣兒。
謹遵師父教導,為人要公平,水漾兒自己先來一片,然後就很順手的又伸長手遞出去一片。
而藺殤羽依舊很「君子」的「動口不動手」……
「你真的很懶耶!」
「……」
事實證明,任性的小孩子是不能縱容的。
十天後,十七落燈那天,某公子已經「懶」到直接從二度石化的石膏像嘴里咬去焦糖渣兒了。
他「懶」得再勞動他的腰彎下來吃她手里的東西,低低頭就可以吃到比較快。
而且他還吃得一副吃焦糖渣兒就是得這樣吃的樣子,冷冷的眼,陰陰的神情,還給她一句評語︰「太甜了。」
「……」
某公子果然十分擅于讓人家奪魂,奪魂公子之名當之無愧。
「不準你再從我嘴里吃東西……不對,不準你的嘴再踫到我的臉了!」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他竟敢問她為什麼?
「我們又不是夫妻!」水漾兒氣呼呼地道。
「你可以嫁給我。」
「我……我才不要!」
「你遲疑了,上官風說……」
「不準說!」
下次再讓她看見上官風,她會直接終結掉那家伙!
好,她決定了,她要把這家伙趕走了,欠他的人情,等他想到了再來跟她要,不然就欠一輩子吧!
反正他不在乎,那她也不用太在乎。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趕人,奪魂谷就來了封信要藺殤羽回去,而且是奪魂谷主直接劈過來的「命令」。
藺殤羽眯眼盯住信紙,神色陰寒到一個不行,好半天後,他才徐徐放下信紙,目光移向水漾兒,後者心頭頓時涌起一陣不祥的預感,不由自主的退後兩步,戒備的回瞪過去,甚聖還擺出一個防衛的姿勢。
「干嘛?」
「你欠我人情。」
「你要我還你了?」
「嗯。」
「怎麼還?」
「陪我回奪魂谷一趟。」
丙然沒好事!
水漾兒暗暗申吟。「可不可以換別的事?」
「你說過,只要你能力所及,任何事都可以。」
「可是……」
「小師妹,」俞鎮宇用力按住她肩頭。「別忘了師父的教導!」該還的債就盡快還,許下的諾言也不允許後悔。
水漾兒張嘴呆了片刻,終于超不甘心的抽了抽鼻子。
「好嘛,去就去嘛!」
唉,自作孽不可活啊,當初她為什麼要那樣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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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
「九……」半跪在地上的小嘍羅心驚膽跳,努力縮著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只小蚊子飛走。「九刺客全體覆滅!」
安靜。
絕對的安靜。
沒有人敢抬頭看,連抗蛇和黃畸癩都不敢,各個都噤若寒蟬地默默承受自古媚那方向傳來的森厲之氣。
他們可以猜想得到,古媚的火山岩漿將會爆得如何驚天動地。
然而,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古媚並沒有爆發出來,反而很冷靜的說了一句眾人一致贊同的話。
「我想,我們最好避開一陣子。」
這就對了!
眾人各自暗暗松了一大口氣,好感動、好欣慰,幸好幫主的腦袋沒有真的被餿水泡爛了。
「可是……」
不要啊!
眾人在心里驚恐的慘叫。
「暗地里,我們還是得……」
嗚嗚嗚,幫主的腦袋果然被餿水泡爛了!
第9章(1)
水漾兒終于明白為什麼沒有人找得著奪魂谷了。
望著眼前那一座小山一樣的大岩石卡著沉悶的聲響緩緩移開來,那真叫一個宏偉壯觀,水漾兒看得目瞪口呆,啞然無聲。
奪魂谷就隱蔽在一串綿延無盡頭的深山里頭,唯一的出入口就是那座小山一樣的大岩石,而且還是從里頭操控的,就算親眼看到了還是令人難以置信,更何況是猜想,難怪沒人找得著奪魂谷。
進入山洞里頭後,點著火把步行大約兩刻鐘之後才豁然開朗,眼前果真是一座山谷,而這座山谷起碼有兩三座京城那麼大,綿延一整片比京城還廣大的建築物、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听說這座山谷可以通向另兩座山谷,一座里頭是他們的莊稼地,另一座里頭不但有瀑布,還有一汪深水湖,魚蝦極為豐富。
難怪他們能夠自給自足。
奪魂谷主的住處並不在主谷內,而是在瀑布旁,一座樸實的莊園里,幾處錯落的大小院子,分別為谷主、少谷主和二夫人的居處,還有主事的大屋。
此刻,主事的大屋內,水漾兒正怔愣地打量藺殤羽的父親,奪魂谷主。
藺殤羽很像他的父親,不僅五官像,表情、氣質,連說話的調調兒都像得很,同樣俊美、同樣陰邪,也同樣的冷峻。
就是這個人,在藺殤羽心中刻劃下難以磨滅的創傷,就像她爹一樣。
「你總算肯回來了!」奪魂谷主冰冷地道。
藺殤羽抿唇不語,好像沒听到似的,二夫人在一旁不敢插嘴,只能干著急。
水漾兒困惑的目光一一掃過屋內所有人,好幾個年齡不一的男人,還有幾位二十上下的少女,搞不太清楚狀況。
藺殤羽到底要她跟來干什麼呢?
「你都二十七歲了,該成親了。」奪魂谷主又說。
藺殤羽還是不吭聲。
「那幾個……」奪魂谷主的下巴往那幾位少女努一下。「自己挑一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