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這兩個字遺言,他一定會崩潰的。
爸爸把小夏托付給他,這是爸爸最後的遺願,他非完成不可,所以,他強振作起精神,竭力想幫助逃避現實,活在自己的虛幻世界中的孟吟夏,但是……「她會不會就這樣變阿達了啊?」她表弟說。
「給她個孩子吧!」她表姑說。
孩子?
對,再給她個孩子,為了她,也為了他自己。
于是,兩個同樣悲傷的人,再度沉溺于性的漩渦里,夜夜激情,纏綿悱惻,努力想再孕育出一個能同時撫慰他們兩人的孩子來。不同的是,這回,他不只是要孩子,也要安撫小妻子,所以,他格外用心,費盡心思,全力要轉移她的傷情,誠心誠意要照顧她、呵護她,因為,他活著,也只剩下這個目的了。完成爸爸的遺願。
七個月後——「小夏?」
她在哭……
「對不起,再讓我哭一下下就好。」
「好,好,你哭。」
陳媽媽說過,只要她能哭出來就好了!
「好了,我們重新開始過日子吧!」
丙然,她哭完了,也不再逃避現實了。
在了解到這點的那一瞬間,容惜蓮心中猝然涌起一股感恩的情潮,使他不由自主地緊緊圈抱住妻子。爸,我沒有辜負你的托付,小夏終于沒事了!
「阿蓮,怎麼了?」
「沒事。」他放開她,溫柔地拭去她滿臉淚痕。「去洗把臉,做早餐吧!」
「好,吃過早餐後,我想到表姑家一下。」
早餐過後,他不放心,本想陪她去,但孟吟夏卻堅持不用,因為她要跟陳媽媽談點「女人家的私事」,他只好目送她進入陳家之後,再回到屋子里,下意識環顧一圈,突然覺得屋子里好空蕩。只不過少了一個人……
然後,就剩下他一個人了!
第6章(1)
他在客廳里坐下,沒有打開電視,也沒有看書或看報紙,只是默默的一個人坐著,感受這種空蕩帶來的空虛感。真的好空虛,空虛得令他有點心慌!
自從他小學二年級媽媽過世之後,二十年來,就是他和爸爸兩人相依為命,然後,他結婚了,多了一個妻子和女兒,現在回想起來,只是多了她們母女倆,這個家就變得好熱鬧,好……溫馨……可是,不過短短兩年時間,這個溫馨的家就破碎了,只剩下他和妻子兩人相依為命,就像當年他和爸爸相依為命一樣。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他在獨力照顧她,但事實上,他們兩人是相互依賴的。
她依賴他的照顧,而他,卻是依賴「她的依賴」,缺少爸爸的遺言所帶來的這種依賴關系,在驟失父親和女兒之後,他的心靈會失去寄托,精神上無所適從,他會被失去父親和女兒的痛苦和自責壓垮,然後……然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會變成怎樣。
然而,這種依賴關系緩和了他的傷情,時間沖淡了痛苦,他才能慢慢的從悲傷中走出來,憶起爸爸和女兒,他仍然會心痛,但那種會使他崩潰的哀慟,已經過去了。現在,他坐在這里想著他的妻子。
她叫孟吟夏,大家都叫她小夏,今年二十歲,有一副偏向男性化的五官,身材平扁得比男孩子更平扁,還有,她是個心軟的愛哭鬼。不知為何,相識五年,結婚兩年,他竟有種現在才認識她的感覺。
以前,他從來沒有認真地把她看在眼里過,她一直都只是那個為他生女兒,替他照顧爸爸的人而己,就像秦雲,只不過是曾經照顧過容爸爸的男護士罷了。可是現在,經過七個月來的朝夕相處,還有那種相依為命的依賴關系,不知不覺中,代替了容爸爸和萱萱而存在于他心里!她是萱萱的媽媽,也是容爸爸最疼愛的媳婦。就某方面而言,她就等于是萱萱和容爸爸了。
然而,她依舊只是那個叫作「他的妻子」的人而己,仿佛她是一個覆面紗的女人,致使他一直看不清楚她的樣子。但其實,是他一直不肯去看她的。
直至此刻,她不過才剛出門而己,屋里少了她,他變成一個人,空虛感直襲而來,他才恍悟,不管她是什麼樣子的,就算她真的是個男孩子,都已經在他心中佔有一個獨屬于她的位置了!那個位置,就在爸爸和萱萱中間。虹今,他已經不再是依賴「她的依賴」,而是依賴「她的存在」了。
她是他的妻子,現在,還有往後會和他相依為命的女人,他們還會共同孕育更多的孩子——萱萱的弟弟或妹妹。或許,他應該認真去認識她一下了。
于是,他繼續坐在那里,認真的、仔細的回想,從第一次看見她開始,一點點的慢慢回顧,然後,面紗逐漸被掀開了,他開始看見她的輪廓了……「惜蓮。」
他愕然抬首,憤怒即刻淹沒了他。
「你!」
徐莉雅瑟縮一下。「對不起,你家大門沒關,我就自己進來了。」
容惜蓮猛然起身,手臂直指向外,「滾出去!」咆哮。
「不,我求你,請你听我說幾句話好嗎?」徐莉雅哀求。
「我不听!」手臂繼續指向外。「滾出去!」
「可是……」
「你再不走,我就叫警察來,告你私闖民宅!」容惜蓮冷笑。「現在,你沒辦法威脅我了吧?」徐莉雅窒了窒,無助之下,竟然就地跪坐下去大哭起來。
「好,你就叫警察來抓我吧,反正我早晚會被抓的!」她絕望地痛哭著。「我知道,這是我的報應,我無意中的幾句話,讓曉妍害死了你女兒,又逼你把你女兒的心髒給我兒子,結果手術後出現慢性排斥反應,心肌死了,醫生說要先換人工心髒,再繼續排隊等候換心。然後……」
哽咽一聲,她捂著嘴,免得哭到說不出話來。「那時候听到我們說話的醫生和護士,他們明明答應我了,看在曉妍才五歲,根本不懂事的分上,除非有人問,他們才會說出實情,但只要沒人問,他們也不會主動說出去。沒想到……」
她無奈的抽噎一聲。「那個護士小姐竟然破壞承諾,前兩天跑到江家去,威脅說要給她錢,不然她會把那件事說出去。天濤他爸爸氣壞了,可是也只好給她一大筆錢,不然這件事傳出去!江家的五歲小孫女是凶手,媳婦是唆使者,江家會很難看的。之後……」
怯怯地瞅容惜蓮一眼,她垂首低語。「之後,天濤他爸爸又要我來找你,要你寫下切結書,保證不會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也不會告我們,我……」
「切結書?」容惜蓮雙眉挑得半天高。「請問,我做錯了什麼?」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徐莉雅吶吶道。
「老實告訴你,如果不是小夏傷心過度,我早就去告你們了!」容惜蓮惡狠狠地瞪著那個害死他女兒的主使者。「我不想讓她知道孩子是被害死的,寧願讓她以為是不小心摔死的,免得她更無法接受。可是不管我有沒有告你們……」手指憤怒的指住徐莉雅。「是你,是你女兒害死我女兒的,這是事實;是你脅迫我把我女兒的心髒給你兒子,這也是事實;因此而害得我爸爸二度中風過世,這更是事實,是你,就是你,害我同時失去兩個至親的親人,你竟敢要我寫什麼切結書,我欠你什麼了?」
「欠我什麼?」徐莉雅淚眼冉冉地喃喃道,忽爾跳起來,「利用了我七年,難道你不欠我嗎?」憤慨的指責。「我真的欠你那種事嗎?」容惜蓮嘲諷地反問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