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無表情地點點頭,「那麼……」杭老爺慢條斯理地說。「妳就是故意要拖到人家找上門來,好逼我替龍兒解決這件麻煩?」
蘭姨垂首,不敢吭聲。
「好好好,果然『聰明』,竟然設計到我頭上來了!」杭老爺冷笑。「難怪夫人說妳不可靠,真恨我沒早听她的!」
一提到杭夫人,蘭姨就不甘心。「不然我又能怎樣?」
能怎樣?
起碼要早點告訴他呀!
至少要讓他有充足的時間做打算,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他們只想到要先顧全好他們自個兒,使得他毫無準備的時間,在倉促間,也只能任由對方予取予求,他們母子女三人實在是……
太自私了!
杭老爺搖搖頭,恨恨地嘆了口氣。「好,我會替龍兒解決這件事,但我最後一次警告妳,龍兒再賭出問題,或喝出麻煩來,我會把妳和杭龍、杭姵趕出杭家,往後你們的事,你們自個兒解決吧!」
跋出杭家?
蘭姨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不不不,老爺,您不能這樣對我,我……」
「閉嘴!」杭老爺怒吼,轉首不再理會她,並使眼色示意老賬房去取銀票來,再轉向那三個來討「債」的人凝目打量。「你們是外地來的?」
那是三個生相各異的男人,一個高頭大馬像只猩猩,又滿臉橫肉,硬要說他是好人都沒人信;另一個瘦稜稜的,尖嘴猴腮,眼神邪得令人起雞皮疙瘩;最後一個居然是個挺斯文的藍衫文士,三十多近四十,乍看像個讀書人,背後卻很突兀地背著把長劍。
「杭老爺果然眼明。」說話的是藍衫文士。
「本地的人不會讓杭龍欠下那麼多債。」至多幾百兩,賭場酒樓的人就會上門來討債了。
換句話說,藍衫文士三人是外地到這里來削一票的。
「我們是從南方來的。」
「說吧,你們要多少?」
藍衫文士爾雅一笑,「這個暫緩一會兒……」好整以暇地將右手的字據揣入懷里,「先來解決這個……」揚起左手的字據。「令郎還欠我們十多萬兩銀子呢!」
杭老爺很干脆的伸出手。「拿來我看!」
藍衫文士也不多廢話,直接把字據交給杭老爺,杭老爺飛快的掃視無誤,便要老賬房按照字據上的數目把銀票給他們。
「好,前債已清了。」
「確實。」藍衫文士很滿意的把銀票收起來。
「那麼……」杭老爺鎮定地道。「剛剛你們也听到了,杭姵逃了,所以,你們究竟還要多少?」
藍衫文士掛起滿臉和藹的笑。「很抱歉,杭老爺,我們不要銀子,只要人。」
「但你們明明也听到了,杭姵她早就……」
「那是你們的問題,憑這張字據,我來要人,而你們就得把人交給我,就這麼簡單,不興任何花巧的。」
「可是……」
「或者杭老爺是要外人都知道,杭家人立下的字據是廢紙一張嗎?」
威脅?
杭老爺皺起眉頭,開始覺得不對頭了。「你們到底想要如何?」
「要人!」
「沒人!」
「杭老爺的意思是說,杭家人立下的字據,確實是沒信用的?」
「你……」
「用杭龍的妹妹代替姊姊,這總該可以了吧?」蘭姨忍不住了,月兌口道。
「蘭秀!」杭老爺怒叱,又吃驚又憤怒,終于明白蘭姨母女倆自保的手段是多麼的自私、狠心。
「不,字據上載明是杭姵,我只要杭姵!」藍衫文士十分的堅持。
「可是杭姵逃走了呀!」沒空理會杭老爺的怒目以視,蘭姨焦急地道,一心想要保住自己的女兒。
藍衫文士聳了聳肩。「那是你們的問題。」
蘭姨終于也察覺到不對了,「為什麼不能用妹妹代替姊姊?」驚慌地叫。
藍衫文士輕輕一拂長衫,「因為我比杭家更懂得誠信這兩個字,字據上寫的是杭姵,我就只要杭姵,而杭家……」裝模作樣地搖搖頭。「看來杭家並不如傳聞中那樣有信用,還是有失信于人的可能,這……」
「住口!」杭老爺怒喝,咬牙切齒。「你們非要杭姵不可?」
「對,非杭姵不可!」
「好,那就給我們一點時間找人,我……」
「老爺,不行啊!」蘭姨驚恐的尖叫。
「不然妳要失信于人嗎?」杭老爺怒問。
「為何不可?就這麼一次嘛!」蘭姨低聲下氣地央求。「姵兒畢竟是您的親生女兒呀,她……」
「就算是要我的老命,我也絕不容許失去誠信的名譽!」杭老爺決然道。
「不,不能這樣,老爺,求求您,蘭秀給您跪下了……」
眼見杭老爺態度強硬無比,蘭姨不得不跪下去哀求。「老爺……」
「不許再說了!」
「老爺,求您……」
「閉嘴!」
「老爺……」
蘭姨不肯死心,杭老爺也堅決不改變主意,當著外人的面,兩人竟你來我往起來了,一個低聲下氣,格外淒慘,另一個斬釘截鐵,毫無轉圜余地,你一言、我一語,一句緊接著另一句,劇情緊湊,絕無冷場。
就在這時,第三個吊兒郎當的聲音也跑出來湊一腳了。
「好了,好了,蘭姨,別再求了,人家要的不是妳的寶貝女兒啦!」
眾人不約而同一愕,訝異地轉頭看,但見屏風後,杭傲背著兩手,施施然地走了出來。
杭夫人等人並沒有現身,依然避在屏風後偷听。
「還有老爹,人家也不會給你時間找人的!」
懶洋洋地說著話,慢條斯理地坐到杭升下首,大剌剌地蹺起了二郎腿,肘彎支在扶手上,手撐著佣懶的下巴,杭傲兩眼似笑非笑地斜睨著藍衫文士。
「我沒說錯吧,這位?」
藍衫文士狐疑地回望杭傲。「你是誰?」
杭傲咧嘴一笑。「杭家正牌的不肖子,老三杭傲,你早就打听過了,對吧?」
對,他早就打听過了。
當初選定杭家做肥羊時,他就預先打听過了,杭家老爺是唯一的對手,杭家老大、老二雖穩重細心,但畢竟還年輕,又不夠狡猾,根本不足為懼,而老三更是杭老爺早就想踢出家門的不肖子。
所以,除了杭老爺之外,其他人都不是問題,換句話說,他們得應付的也只有杭老爺一個人而已。
當然,最笨的就是杭龍,所以他們才會挑杭龍下手。
但此刻,藍衫文士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他似乎哪里估計錯誤了,分坐兩旁的杭家老大、老二始終沒出過聲,這不奇怪,他們根本就沒能力面對這種事。
然而杭家老三人一出現,劈頭第一句話就點出了重點。
雖然是不肖子,但並不表示他就是笨蛋,是不是他錯估了杭家老三在杭家的地位與能力?
「原來是杭三少爺。」他仔細打量杭傲,分析對方的實力。
「不敢,不敢,杭家的不肖子!」杭傲嬉皮笑臉地說「客套」話,還抱拳拱拱手,旋即迥眸瞥向杭老爺。「我說老爹,這件事就交給我吧,嗯?」
「這……」杭老爺遲疑著。
「不交給我,我就放火燒了咱們杭府!」
「好好好,交給你,交給你!」
避在屏風後的人不禁面面相覦,啼笑皆非,琴思淚更是赧然,因為杭傲是她的丈夫,身為妻子,她有點丟臉。
都這種時候了,他還在搞笑!
攬下麻煩後,杭傲這才又轉回臉去面對藍衫文士,「其實,那張字據上的賭注根本不是我妹妹杭姵,而是……」依舊笑吟吟的。「杭家的信用,對吧?」
藍衫文士雙眉一挑,沒否認。
「至于你們真正的意圖呢……」杭傲撫著下巴沉吟,「嗯嗯,要說是杭家全部的財產……不,難度太高了,你不會做這種希望不夠高的『生意』,所以……」忽地彈了一下手指。「對了,杭家一半的財產,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