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城老百姓哪個不知道,怡香院里的花魁丁宛君,唯一僅有的入幕之賓就是杭家三少爺,其他客人想听她彈彈琴唱只小曲兒,或跟她下棋閑聊喝喝茶,甚至出游踏青都是可以的,但過夜,丁宛君也只讓杭傲擁有那項權利。
「來來來,三少快請這邊走,宛君就在琴樓等著您呢!」
杭傲與秦浩相視一笑,旋即一個往琴樓而去,另一個徑行去找他的老相好溫存去了。
男人,就是得要有個女人才算男人。
「你的琴藝愈來愈精湛了!」
琴樓內,杭傲靜靜地吃食酒菜,愜意的聆听丁宛君撫箏,讓優雅的琴音宛如流水般地傳入耳際。
除了丁宛君,誰也沒見過杭傲如此沉靜的一面。
其實杭傲並不是靜不下來,只是,他的生命沒有目標,無所事事的生活使他的心情愈來愈浮躁,他想做什麼,卻不知道要做什麼,心,總是定不下來。
而丁宛君,正千方百計設法要讓杭傲把心定在她身上。
「三少最愛听宛君撫箏不是嗎?」
「所以,你勤練琴藝是為了我?」
「三少以為呢?」
說實話,丁宛君能夠成為怡香院的花魁不是沒有道理的,她的美跟竇艷梅不相上下,同是北方出了名的大美人兒,不同的是,竇艷梅的美如火焰般閃亮,而丁宛君的美則似空谷幽蘭,一熱一冷,兩者恰好相反。
此外,丁宛君雖身落風塵,但其實她的出身相當高尚,祖父曾在朝為官,父親也是飽讀詩書的舉人,造就她琴棋書畫樣樣皆精的才華,這點,也是杭傲之所以會獨寵她的因素。
他就愛她高雅嫻靜的氣質。
「我以為?」杭傲淡淡一哂。「我以為你正想方設法讓我收你為妾。」
不過,他也不笨,丁宛君的心思,他早就看透了。
出身官宦之後的她不甘長久處于風塵之中,老想著要讓他收為妾室,重新找回「清白」的人生。
一如她愛穿白,無時不刻都穿著從頭到尾一身的白,白玉釵、白衫、白裙、白鞋、白紗、白緞、白綢……白白白,總是白,刻意的白,有所企圖的白,仿佛在通告全天下所有人,即使身在青樓,她的心依舊是純潔無邪的,如同她那一身白。
真是蒼白!
不,是慘白!
所以,他沒辦法把心定在她身上,因為,她高雅,卻不純淨;她嫻靜,城府卻太深。
「宛君不配嗎?」丁宛君也很聰明,沒有否認明顯的事實。
「不是配不配的問題,而是……」杭傲慢條斯理地舉杯啜飲。垂眸掩飾飛掠過眼底的嘲諷。「我現在還不想放個女人在家里。」
丁宛君沒有再說什麼,她知道得慢慢來,不能逼迫杭傲,否則會適得其反。
于是,丁宛君默默地繼續彈箏,而杭傲則靜靜地闔眼聆听,偶爾斟滿酒杯,徐徐酌飲。
起碼,她的琴聲確實不錯听。
一夜過去,雲燕燕竟然還守在妓院門外,杭傲和秦浩只好從妓院後門偷偷溜走。
「現在呢?」
「我的心情不錯,來去賭兩把吧!」
「正和我意!」
所以,兩個小賭鬼又跑到賭場去試試他們的手氣了,直至午時,他們才上酒樓去用膳。
「接下來又要到哪里?」
「出關去玩幾天,你覺得如何?」
「可啊,要找上其他人嗎?」
「當然要,人多才好玩嘛!」
結果,到了邊關方始發現正在打仗,其他年輕人嚇的立刻收拾包袱打道回府,杭傲卻興致勃勃地混入軍隊里去跟人家「玩」打仗;秦浩舍命陪君子,負責在城牆上吼嗓門喊加油。
半個月後,他們才回到平陽。
然後,就在城門口,他們又很不幸的遇上了竇艷梅,還有緊跟在竇艷梅後面扮演孝子賢孫的郭承康。
「三少,你上哪兒去了啦,人家找你找了好久了耶!」
誰要她找他啦?
「找我干嘛?」
「人家找你陪我去京城玩玩嘛!」
自個兒去玩自個兒吧!
「沒興趣!」話落,杭傲掉頭就走。
「三少……」
「我陪你去吧,竇小姐!」孝子賢孫又在獻殷勤了。
可偏偏就沒人想吃他的殷勤!
「都是你!」竇艷梅柳眉倒豎,「都是你粘在我身邊不走,三少才不理我的,都是你害的!」沒好氣的推開郭承康,「我警告你,不許再跟著我了,不然我讓你好看!」說完,急沖沖地跟在杭傲後頭追去了。「三少,等等我,等等我啊!」
再一次,郭承康很沒面子的被丟在後面,一道道同情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比七月的艷陽更閃亮,使他尷尬已極。
但慢慢的,他的臉色逐漸改變了,由憤怒,嫉妒,徐徐掩上一層陰森……
***
琴家學堂的老師只有兩位,琴老先生和他的大兒子琴伯淵,父子倆的個性極為相似,同樣的溫和親切,耐性又佳,教授態度更認真,也從不打罵學生,因此琴家學堂的學生相當的多。
可是,琴家開學堂收學生旨在傳道、授業、解惑,而不在報酬,學生有所得,就是他們有所得,因此收費十分低廉,貧寒子弟甚至不收費,可想而知,琴家雖然不至于僅夠糊口,但也積攢不了多少錢。
換句話說,琴家這輩子是發不了財啦!
但琴老先生卻很滿足,二、三十年來,他的門生雖沒人上過一甲,可是上二、三甲的也有六、七位了,舉人秀才更不知凡幾,有當上官的也是清廉的好官,這種成就,已經夠他驕傲的了。
「小姐,前頭好像很熱鬧耶,我瞧瞧去!」
十六歲出嫁,八年婚姻,到頭來是一場空,反倒陪嫁丫環嫁給何家的長工過的和樂融融,還生了三個孩子,因為那是丫鬟兩情相悅的對象。
琴思淚被休回娘家時,便很體貼地讓陪嫁丫環繼續留在丈夫身邊。
于是,琴家大嫂又派了一個十六歲的小丫環碧香到小泵身邊伺候著,準備琴思淚再嫁時陪嫁過去的。
此刻,正是碧香一臉好奇地伸長脖子直往前頭探。
「嗯嗯,你去吧!」
知道碧香活潑好熱鬧的性子,琴思淚也不想妨礙她去找「樂子」,誰知碧香才剛踏出一腳,馬上又縮回來了。
「咦,大少爺來了呢!」
琴思淚有點訝異,前頭熱鬧,必定是有客人,通常大哥會陪同爹爹一起招待客人的,但大哥卻在此刻來找她……
是與她有關的客人嗎?
「大哥,找我有事?」
「是……呃……」琴伯淵很明顯的猶豫著。「呃,前些日子,姨丈來過,表明絕不會讓表弟休妻,要就讓妹妹你做妾,爹斷然拒絕,這事你可知道?」
琴思淚淡淡瞟碧香一眼。「知道。」有個聒噪的丫環在,想不知道都難。
琴伯淵暗暗松了口氣,知道就好了,他就不必再多做解釋了,其實妹妹能嫁給表弟是最好,偏偏表弟早有妻室,又不可能休妻,只好放棄了。
「那麼……」他咳了咳。「丁漢恩,你可還記得?」
「自然記得,是爹最得意的門生之一。」琴思淚柳眉輕顰,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中了舉人,是來謝師恩的,並且……」琴伯淵又遲疑了一下。「提親。」
丙然!
「提親?」琴思淚低喃。
「雖然是繼室,但他去世的妻子並未留下一兒半女,家境不錯,人品也不錯,爹爹以為他應該是真心喜愛妹妹你的。」琴伯淵說明。「所以,爹要我來問問,你覺得如何?」
說是來問問她的意思,但她明白,事實上,只是來「通知」她一聲而已。
不管她中不中意、同不同意,只要爹親中意、爹親滿意,這樁婚事就會定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