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笑愚狐疑地接過來一看,頓時傻眼,那女紅針針細膩、線線精致,就算是瞎子來看都會認定那是最精湛的繡工,可是……可是……
「這是哈?」
「小鳥在地上爬?」傅青陽歪著腦袋研究。
「魚兒在天上飛?」君蘭舟不敢肯定的猜測。
慕容羽段輕笑,「什麼也不是,我相信就算你去問硯心,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繡些什麼。」收回女紅放回原處。「我們看她是在做女紅,她手里也的確是在做女紅,但其實她的腦子早已墜入夢中了,所以繡出來的女紅沒人看得懂,也之所以她听不見我叫她,除非……」
他舉起手來比一下。「你踫踫她,讓她回過神來,否則她是不會理睬你的,因此她才會有那種如夢初醒的茫然眼神,因為她是真的剛從夢里清醒過來的。」
「但有時候明明我是跟她面對面說話的,她兩眼也盯著我看,並沒有偷看別的地方,還不是照樣不理我,」獨孤笑愚反駁。「問她話,居然吭都不給我吭一聲,連點頭、搖頭都沒有,我是她大哥耶!」
听獨孤笑愚說得好不委屈,好像小孩子在抗議爹娘不夠疼愛他似的,慕容羽段差點忍不住又笑了。
「那只有一個可能……」
「什麼?」
「大哥說的事她沒興趣听,腦子又自動魂游四海去了,所以,她根本沒听見你在問她話。」
「沒興趣听,就不給我听?」獨孤笑愚愕然傻眼。
慕容羽段歉然點頭,「她也不是有意的,只是當她覺得你說的事並不重要,或者不是真的需要她提供任何意見,她的腦子就會自動魂游九天,作夢去了,她自己也控制不住。不過,盡避愛作夢,她依然是個十分體貼的女孩子,倘若真有需要她幫忙的,她定然會暫時撇開作夢的樂趣,主動竭盡全力來幫忙……」
譬如慕容家需要一個勤勞務實的媳婦兒,所以她就是一位勤勞務實的好媳婦兒了,有時候他也會想,她是不是只因為這個原因才嫁到慕容家來的呢?
是報恩?
還是不得不履行的婚約?
「胡扯!」獨孤笑愚嗤之以鼻的哼道。「別說主動了,我每次叫她幫我忙,她總是扭頭就走。」
「是嗎?那麼我想……」慕容羽段垂眸思考了一下。「嗯嗯,那有可能是因為大哥你並不是真的需要硯心幫那個忙,而是為了某種她不喜歡的目的,故意找她幫忙的吧?」獨孤笑愚不由啞然,因為真被慕容羽段給說著了。
他這個大哥不愛見妹妹老是獨來獨往一個人,總是想盡借口要把她拉進兄弟姊妹之間來,難道錯了嗎?
「所以,她不是冷情?」
「當然不是,她很溫柔、很體貼的,甚至……」慕容羽段抿唇。「在某些不重要的小事情上,她還有點大而化之,很有趣的。」
溫柔?
體貼?
大而化之?
有趣?
獨孤笑愚揉著太陽穴,開始懷疑慕容羽段所說的默硯心是不是哪位陰謀人士易容冒充的?
「譬如她的頭發……」見獨孤笑愚一臉無法相信的表情,慕容羽段只好再舉個例子給他听。「她覺得頭發並不是很重要的事,因此除了每天早上隨便梳它幾下之外,她從來不去管它,更別提要挽髻,記得新婚那夜,我就在想,她那樣不是很容易打結嗎?」
打結?
可惡,為什麼從小到大,他天天都在看,看著妹妹「披頭散發」了十幾年,就沒想到這點呢?
難道他自以為很關心妹妹,其實根本就不夠關心嗎?
「會嗎?」獨孤笑愚喃喃道。
「當然會,」慕容羽段肯定的點了點頭。「她那樣確實很容易打結,而她對付打結的頭發也有她自己的一套辦法……」
「什麼辦法?」獨孤笑愚月兌口問。
「很簡單,剪掉!」
「耶?」
「哪里打結就剪哪里,就算是很顯眼的部位,她也是很灑月兌的喀噤一下就剪掉了,從來不在意是否會被別人看出來,更不在意那樣隨便亂剪是不是會很難看,所以我才會……」
「你才會買玉釵,好替她梳發挽髻橫釵?」慕容羽段頷首。獨孤笑愚深深凝視他一眼。
「那麼,她又為什麼老是冷著那張臉?」
「因為她很美。」慕容羽段回答得很簡潔……太簡潔了。
「廢話,誰不知道她很美,你都不知道我們村子里有多少男人愛慕她,如果不是她老是冷著那張臉,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早就被男人纏……纏……」
嘰哩呱啦、嘰哩呱啦一長串,結果話還沒說完,獨孤笑愚自己就怔住了。
答案已經被他自己說出來了。
「她不喜歡被人纏住,」慕容羽段解釋。「那會佔據她作夢的時間。」
可惡,又是為了作夢!
「那,她為什麼那樣不愛說話,」實在不甘心,獨孤笑愚再抗議。「三年才出一次聲,這太過分了吧?」
一提到這,慕容羽段不由得沉默了。
一直以為是啞巴的妻子竟然會說話,直至此時此刻,他依然不太能接受,明明是如此親密的夫妻,她還替他生了個兒子,卻從不曾講過半個字給他听,為什麼?
是因為他「只不過」是她報恩的對象嗎?等半天等不到回答,獨孤笑愚正覺疑惑,凝目一瞧,慕容羽段的表情是說不出的困惑與幾許苦澀,頓時明了妹夫在想些什麼了。
「別亂想,」他手搭上慕容羽段的肩頭,聲調緩和了。「甭說是你,我們是她的親人,但打從六歲開始,我們!包括她的親生爹娘在內,也只不過才听她說過四句話而已,平均三年一句。但這一回,她可是為了你而破了慣例,不滿三年就又開口了,還連講兩句話呢!」
酸溜溜的語氣,地道鎮江老醋泡出來的,听得慕容羽段心頭笑意又起。
是啊,連她的親生爹娘生養了她將近二十年,在她六歲之後,都只能得到她四句話;而他,也不過才和她相處不到兩年時間而已,憑什麼得到比她爹娘更好的待遇?
包何況,她已經為了他而破例了,這不就表示,對她而言,他是特別的嗎?
想到這里,雖不能說是完全釋懷了,可也不那麼難受了,也許等他們成親滿三年,她就會說一、兩句話給他听了。
「嗯,我知道了。」
「那就好。」獨孤笑愚拍拍他的肩。「不過,這麼說來,你也不明白她為什麼那樣不愛說話?」
「這個嘛……」慕容羽段沉吟片刻。「或許我猜想得出來……」
獨孤笑愚雙眸一亮。「真的?是為什麼?」
慕容羽段不出聲,只是看著他,看得獨孤笑愚先是皺眉不解,繼而哭笑不得。「行了,不必解釋,我明白了,倘若她說話很正常,那麼大家就會一直找她說話,長輩們會找她閑聊,姊妹們會找她說些體己話,兄弟們會……」他嘆氣。「會替那些愛慕她的男人傳話……」
這麼一來,妹妹之所以老是獨來獨往,就有很好的解釋了。
因為家里人口多到爆倉,幾乎走到哪里都會踫上人,她想安安靜靜的作個夢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只好自己躲開,找個沒人的地方把自己藏起來,才能夠安安靜靜地作個好夢。
「對,」慕容羽段頷首。「那會……」
「閉嘴!」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可他就是不想再听到那句話了。
偏偏就是有人硬要說給他听。
「原來說話會佔據她作夢的時間,所以她就不說了。」傅青陽恍然大悟的喃喃自語。
獨孤笑愚認真考慮要不要把他掐死……還是不要吧,其它弟妹會傷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