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杜琴娘忍不住得意洋洋的炫耀。
「我就說吧,硯心是咱們家的福星吧!」
「別動!」清晨,當慕容羽段為默硯心梳發挽髻橫釵後,默硯心正待起身,忽又被喚住,于是,她沒動,讓慕容羽段再為她戴上一對珍珠耳環。
「好了。」默硯心靜靜地凝望著銅鏡里的人兒,好半晌後,她起身,徑行離去,雙頰依舊是兩抹醉人的紅。
慕容羽段唇含淺淺的笑,隨後跟上。
這日,是孫子滿月的日子,老懷彌慰的慕容問天決定要歇業一天,自家擺上一桌豐盛的滿月酒好好慶祝一下。
「這孩子,真是漂亮啊!」慕容問天懷抱孫兒,低聲贊嘆。
不約而同,所有的目光先朝慕容羽段飛去,再移向默硯心,然後在孩子臉上繞了一圈,又回到默硯心那里,所要表達的意思很明顯︰
孩子漂亮,是因為孩子像娘親。
慕容羽段不以為意的淡然一哂,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長得很平凡,也從不曾在意過,慕容家的人,無論男女,向來沒有出色的外貌,他並不是唯一的一個。在慕容家,好看的男人才是特例,譬如慕容月楓,那是因為他有個貌美如花的母親!慕容大夫人;就如同他兒子,也有個清麗月兌俗的娘親!默硯心,兩者都遺傳到母系那方的出色容貌。不過,對他而言,兒子好不好看並不重要,男人,講究皮相是最膚淺的。
「硯心,默家就妳一個孩子嗎?」杜琴娘問。
默硯心點頭。
「那麼……」杜琴娘飛快地和丈夫交換一下眼神。「下一胎無論是男或女,就過給你們默家吧!」說著,她自懷里掏出夜鳳鐲為默硯心戴上手腕,又把蒼龍佩塞進默硯心手中。「蒼龍佩是慕容家傳家寶,夜鳳鐲是默家傳家寶,咯,全都交給妳啦!」
她這麼做所代表的意義十分簡單︰慕容家和默家的延續責任,全都交到默硯心手上了。
雖然訂定婚約時並沒有提及這種事,因為當時默家尚有許多男丁,但如今,默家已凋零了,而默硯心毫不嫌棄的嫁到落魄潦倒的慕容家來吃苦,慕容家自然也該替默家著想一下。
默硯心垂眸盯住手上的蒼龍佩好一會兒,抬眸,點了點頭。
「好,好,大家快吃吧!」杜琴娘開心地招呼大家用膳,卻沒料到默硯心這一點頭承諾,是承諾下多麼沉重的一副擔子。說者無心,听者有意。
杜琴娘說的是慕容家和默家的子孫延續問題,默硯心點頭扛下的卻是整個慕容家的未來!
慕容家,在不久的將來,將再度成為江湖上的名門世家!
書案後,慕容羽段手上捧著書,月光卻不在書上,而是隨著妻子的縴影移動,看她喂飽孩子女乃,看她為孩子換尿布,看她搖著孩子哄睡了,看她將孩子放入搖籃里,看她回到窗前坐下,看她拿起女紅,看她……
朝他望過來。
四目相對。
許久、許久……
然後,他們各自回到自己的事上,他看書,她做女紅,安詳的時光靜靜地流淌……突然,他放下書本,起身走到她身旁,先在她肩上按了按,待她抬起眸子來,再將兩手背負到身後去,雙眼注視著窗外的夜空,神色凝重地思索好半晌之後,方才出聲。
「昨兒個,我進城買筆墨,無意中听見了一件事,」他低語。「三個多月前,周員外突然昏倒,清醒後卻成了痴人,大夫說是邪氣入腦,無能為力,之後,接掌周家大權的竟非周員外的兒子,而是月楓堂弟……」
他側眸瞥向她,正好對上她的眼。
「妳說,這事是否有蹊蹺?」
她點頭。
「要告訴爹嗎?」
她搖頭。
「我也這麼想,可是……」他眉宇深鎖。「這事明擺著就是月楓堂弟和千仞堂的陰謀,圖的是周家的龐大家產,我能不管嗎?」
她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看著他。
他輕嘆,「的確,我想管也管不了,只是,眼睜睜看著月楓堂弟為了貪婪而走上歧途,我卻束手無策……」無奈苦笑。「我真是無用!」她搖頭。
「我應該阻止他的!」
她再搖頭。
「我不該?」
她點頭。
「為什麼?」
她垂眸,突然將繡花針刺入指尖,一滴火艷的鮮血立刻滲出、淌落。
「妳做什麼?」他驚呼,立刻單膝跪下,憐惜地捧住她的手,不假思索地舌忝去那滴血,下一刻,他恍然大悟。
「妳是說,月楓堂弟會殺我?」
她搖頭。
「……千仞堂?」
她點頭。
「怕我壞他們的事?」
她再點頭。
「這麼說來……」他沉吟。「倘若我硬要阻止月楓堂弟,恐怕會連累爹娘、小妹和……」他還沒說完,她又開始點頭了。于是,慕容羽段再度沉默了,其實這些他都早就明白了,即使如此,他真能放手不管嗎?
可是,倘若插手管了,很可能會連累無辜的家人,他能不顧嗎?
所以,他猶豫了,雖然心中早已有答案;所以他才會在將煩惱的心事說出來之後,又刻意詢問她的意見。
他,需要得到她的諒解。
「這種違背良心之事,月楓堂弟不應該做……」
她點頭。
「而且,千仞堂只是在利用月楓堂弟,最後,他也會被『處理』掉的……」
她再點頭。
「不僅如此,月楓堂弟還會連累他的母親和妻兒……」
她又點頭。
「我真能不管嗎?不,不要點頭!」她不動,看著他。而他,見她的指尖已不再滲出血來,方才讓她收回手,然後起身,繼續負手望著窗外,雖然窗外漆黑一片,什麼也沒有。「當年,慕容家曾是武林中名重一方的大豪,如今卻淪為太湖漁夫、飯鋪子老板,可是,慕容家從不曾後悔過,因為,爺爺做的是應該做的事,但求無愧于心,後果如何不重要,這……妳懂吧?」
她點頭。
「那就好。晚了,我們睡吧!」
于是,他們上床睡了,而窗外,也開始飄起搖曳的雨絲,綿綿細細地宛如蒙上一層輕霧,淡淡的紫藤花香沁在朦朧的霧雨中,悄悄凝結成愁郁的心緒……
雖然不再出船捕魚,但每日清晨,慕容問天與慕容羽段父子倆依然天剛亮就起床,早早便出門趕到早市去選焙最好的鹵味材料。
「都買好了?」
「差不多了,只剩下牛肉。」
「那麼你先……」
「讓兩位表弟先將買好的食料拿回家,」慕容羽段泰然自若地搶著說。上牛肉販那兒等他處理牛雜,至于我,我想去買件珠花送給硯心。」慕容問天笑了,那笑透著濃濃的椰榆,他拍拍兒子的肩。
「好好好,你去吧!」
片刻後,慕容羽段悄然立于周府前,鑽眉沉吟半晌,驀而擰身騰空而起一個回轉,自府側閃電般射入……
「月楓。」
床上人一驚而醒,猛然坐起身,訝異地瞪著床前的人。
「堂哥?你……你怎會在這里?」
「我想跟你談談。」
「談談?」慕容月楓皺眉,繼而朝身側看去。
「放心,我點了堂弟妹的睡穴。」
慕容月楓雙眉聳了下,旋即下床披上外衣,然後跟著慕容羽段到外室,兩人相對落坐。
「好,說吧,你到底來找我干嘛?」
慕容羽段深深凝視他片刻。「這件事,我不敢讓爹知道……」
「到底是什麼事?」慕容月楓打著呵欠,很不耐煩地再問一次。
「你與千仞堂連手圖謀周家的財產……」慕容羽段苦笑。「我怎敢告訴他。」
打一半的呵欠獰然抽回去,差點嗆喉,慕容月楓驚駭地月兌口而出,「你怎會知……」驟然斷音,神情猛沉。「你說這件事二叔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