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墜兒不禁開心的笑了,方瑛天天都這麼問她一回,關懷的心意盡在其中。
「沒有人欺負我呀!大姊還跟我說,她原是看不過我太膽小又愛哭,但夫君說得對,身為女人,該會的我都會了,膽小又如何?愛哭又如何?只要公公、婆婆對我滿意,夫君也不嫌棄我就行了。」
「誰跟你提大姊啦,她又不在這!」方瑛沒好氣的說。「爹娘也不用說了,誰都看得出來他們有多疼愛你,我說的是那三個丫頭呢?」那幾個鬼丫頭有多欠扁,他最清楚了。
香墜兒又笑了,無限喜悅流露在她那甜蜜的笑靨中。
鮑公、婆婆是第二個她不怕的人,因為他們真的十分疼愛她,無論她因為瞻小愛哭而顯得多麼失禮,他們總是和顏悅色的包容下來,從不苛責她,連重話都舍下得說半個字,疼愛親生子女也不過如此而已了。
至于其他人……
「那回我做給公公和夫君、姊夫、小叔配酒的下酒菜,大妹說只要我教會她,她就心甘情願的叫我大嫂。」
「聰明,只要會那幾樣下酒菜,她那未婚夫就會對她死心塌地啦!」
「至于二妹,她要我教她繡荷包,她想……」香墜兒頓了一下。「送人。」
「咦?」方瑛有點驚訝。「方虹有意中人了嗎?」
「還有小妹,她……」
「她想怎樣?」
「她要我把她教得跟我一樣。」
「包括愛哭和膽小嗎?」方瑛戲譫地擠著眼問。
「夫君!」香墜兒嬌嗔地打他一下。
炳哈一笑,方瑛握住她的小籠包親了一下。「那下人們呢?」
一說到這,香墜兒就不好意思的咧咧小嘴兒。「他們只拜托我一件事。」
「何事?」
「他們請我做菜時多做一點。」
「這又是為何?」
「這麼一來,剩菜就多了,他們就可以打打牙祭了嘛!」
方瑛失聲大笑。「真是,原來府里上上下下早就都給你收買了嘛,害我白擔心了!」
也是,他早該知道不需要擔心的,雖然膽小、雖然愛哭,但香墜兒著實是個溫馴乖巧的小女人,還做得一手好菜,女紅更是沒話講,孝順公婆、友愛弟妹,對下人們更是溫順和氣,再挑剔的人也會被她收服。
然而最教他動心的是,她的甜蜜嬌憨、她的羞怯可人,是那樣的惹人憐、招人愛,有時嬌嗔的一眼,有時不依的撒個嬌,或是淚眼汪汪地瞅著他,或是驚懼的躲到他身後尋求庇護,他就恨不得把她收藏起來,卻又不曉得該收藏在哪里。
放在掌心上怕飛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現在他才了解這句話的意思。
「人家哪有收買誰,」香墜兒不依的噘高了小嘴。「多做一點菜又不累!」
「是是是,你沒有、你沒有!」興許是心情好,方瑛突然起身月兌掉長袍內衫,光著膀子牽起她又往外走。「走,陪我練槍去!」
「還在下雪耶!」香墜兒嬌靨飛上兩朵紅雲,因為他果著上身。
「那才夠勁!」方瑛豪邁的道。
男人就是要不怕流鼻涕,女人才會愛。
「那我先去拿壺酒來。」要驅寒,喝酒最有效。
當香墜兒拿了酒,又拎了一件長袍回到院子里來時,方瑛已經開始練槍了。
他幾乎天天都在混,但偶爾也會練練槍法,也總是要她在旁邊陪他,而香墜兒也不能不承認,不懂武功的方瑛確實要得一手好槍法。
人說槍為百兵之王,又說是百兵之賊,那是因為槍的威力強、速度快又富于變化,往往使敵手防不勝防,這三點,方瑛可說是淋灕盡致的將其發揮到極致,虛實奇正、進銳退速,其勢險、其節短,不動如山,動如雷震,真可謂一槍在手,所向無敵。
「他要是會武功,在戰場上應是一人可抵千軍萬馬了!」香墜兒喃喃自語道。
點撥扎刺、攔掃圈纏,如銀光礫礫,寒星點點、千變萬化、奇幻莫測,就連香墜兒看得都有些眼花撩亂之感,那不僅要氣力,更要有應變的智慧,所以使槍者都是智勇雙全的人,方瑛可說是當之無愧了。
所以她也很納悶,听大姊說,當初方瑛苦練槍法就是為了上戰場,為什麼到後來,他卻又不願跟他爹走一樣的路呢?
「快披上,夫君!」
雪花仍不止,方瑛卻已練得滿身大汗,還冒熱氣,像剛出籠的饅頭,香墜兒看得直打哆嗦,他一停下來,她馬上把長袍往他身上披。
「我不冷。」
「人家看得會冷嘛!」
「好好好,披上就披上!」真是拿她沒轍。「走吧,回屋里去。」再待下去,她可能會拿棉被來給他裹起來了。
「夫君?」
「嗯?」
「你的槍法好,又都跟著公公上戰場,為何就是不願意接下軍職呢?」
方瑛瞥她一眼。「怎麼?你希望我上戰場領軍功,做個風風光光的大將軍?」
「才不要!」香墜兒毫不遲疑的搖頭丟出否決票。「我寧願夫君是個平平凡凡的人!」
「我想也是,」方瑛輕哂。「那麼,是誰讓你來問我的?」
「誰呀?」香墜兒想了想。「嗯,公公提過,婆婆也提過,還有大姊、小叔、姊夫、大妹……」
「好了、好了,別再數了,我知道了。」不過問了一個最簡單的問題而已,沒想到她竟然開始數起數來了,方瑛不禁啼笑皆非。「奸吧,你是我的妻子,要跟我一輩子的人,你要真想知道,我會告訴你,不過……」他順手拿來還拎在她手上的酒壺。「去做點下酒菜來,再多拎兩壺酒,我想邊喝邊說。」
待香墜兒離去後,他便直接進房里去,穿上衣服,再坐下來自斟自飲,腦子里卻開始猶豫起來。
他說的,她應該能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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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落雪的窗畔,茶幾上幾碟小菜,方瑛愜意的又吃又喝,好像已經忘了為什麼要香墜兒做下酒菜來了。
「夫君!」香墜兒嬌嗔地推推他,提醒他別忘了主題不是喝酒,而是說話。
方瑛莞爾,仰首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墜兒,我先來問你,你有多清楚當年香家的那場大劫難?」
「夠清楚了,我娘說過好幾次給我听了。」香墜兒說,邊執起酒壺為夫婿斟滿酒。「從趕走蒙古人的第一場戰爭起,香家幾兄弟就在太祖麾下,賣命沙場、忠心耿耿,雖沒有立過什麼大功勞,至少也有苦勞,最後還犧牲得只剩下我曾爺爺一人,但曾爺爺毫無怨言,認為這是為天下百姓,值得。沒想到……」
她慢吞吞地放下酒壺,稚女敕的矯靨上有幾分傷情。
「不過一句小人讒言,皇上就要抄斬香氏全家,若非你爺爺偷偷放走了我女乃女乃和我娘,恐怕香家就真的一個也不剩了。雖說後來皇上也查明了真相,還我香家清白,但那又如何,被砍頭的人也活不回來了呀!」
「你果然清楚。」方瑛執起酒杯卻沒有喝,只盯著眼看。「那麼,我想你應該听大姊她們提起過,從小我就極為仰慕宋朝的楊令公,我一直想做個跟他一樣能夠流芳百世的大將軍……」
「嗯,大姊提過。」
「不過……」方瑛頓了頓。「當我得知香家當年的遭遇之後,我就開始有點遲疑了……」
「為什麼?」
「為天下百姓征戰沙場,那確是值得,即便是戰死,我也毫無怨言;但若是為了毫無意義的事冤死,我可不甘心,什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簡直是胡扯八道,要我死,先拿出個道理來再說!」方瑛猛然喝下那杯酒,橫臂抹去酒漬。「就如楊令公,他不該死,卻死了,只因為奸臣的陷害,看他死得多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