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他喜歡,很喜歡!
笑咪咪的,他又斟滿兩杯酒。「喝過酒嗎?」
香墜兒飛快的瞟他一眼。「過年過節時才喝。」
「那麼……」輕輕挪過去一杯,方瑛滑稽的擠著眼,那彎月型的笑眸透著幾分曖昧。「一杯應該醉不倒你吧?」
香墜兒頓時又掛上一臉紅,她知道,方瑛要她喝的是交杯酒,默默的,她端來酒杯半口半口地慢慢喝完,抬頭看,方瑛的酒杯中早已涓滴不剩,正望著她直笑,那笑容又像在發出萬丈光芒,使她不由自主的又跟著笑開來。
「吃吧,」他說。「別光顧著喂小狽,也記得填填你自個兒的肚子。」
話落,他就自顧自吃喝起來,連多看她一眼也沒有,但也虧得他如此,香墜兒才敢放膽的夾餃子吃、舀蓮子湯喝,不然有個陌生人瞪著她看,她吃得下才怪,大概吞下一顆飯粒就夠她飽上三天了。
也或許他就是故意的,因為知道她會害羞,所以故意不看她、不管她,看似不體貼,其實這才是體貼。
想到這,她不覺飛過眸子去偷覷他,換她打量他了。
粗獷的濃眉,帥氣的鼻,那張嘴卻挺秀氣,還有兩彎頑皮的笑眼和一雙迷人的酒窩,近乎圓溜的臉女圭女圭似的可愛,憑良心說,他的五官分開來都很好看,可一旦配在同一張臉上,就有點搭不起來的感覺,又粗獷又秀氣、又帥氣又可愛,全都混在一起了,好像茶杯配錯了水缸蓋和菜盤子,還搞錯了用途,竟然拿去裝醬油了。
不過如果再多看兩眼,卻又會發現他這奇特的五官搭配反而有一種極為特殊的魅力,看得久了會拉不開眼,會忘形的盯著他目不轉楮。
大概是想看清楚,他的五官綜合起來究竟是粗獷還是秀氣、是可愛還是帥氣?
此外,他的笑容更特別,既非大哥那種慵懶的、別有用心的笑,也非四哥那種狡詐的、不懷好意的嬉皮笑臉,而是那種坦率又爽朗,不帶一絲虛假的笑,總是燦爛輝煌得使人忍不住苞著他笑起來。
「夫君。」
「嗯?」
「听說你有三個妹妹?」
「一個姊姊,三個妹妹和一個弟弟。」
「他們……」香墜兒怯怯地瞅著他。「年歲都比我大?」
方瑛哈哈大笑。「的確,我姊姊早嫁人了,大妹二十二,訂親三年卻老拖著不肯成親,弟弟二十一,二妹十九,三妹跟你同年,十六,不過大你兩個月,可他們還是得叫你大嫂,天知道他們有多不甘心!」
不甘心?
這詞兒好像有點危險耶!
香墜兒又不安起來了。「他們……很生氣?」
方瑛橫瞥她一下。「別胡想,不管我和誰成親,只要你不會耍刀弄劍,他們就不會甘心,跟你無關。」
她會的可不只耍刀弄劍呀!
香墜兒兩眼心虛的飛開。「你們都會武功嗎?」
「誰說上戰場打仗一定要會武功?要真是,打仗的人可少了。」吃下一粒白胖的餃子,方瑛含糊的繼續說︰「不過爹既然是武將,雖說不會武功,但耍弄起武器來可一點也不含糊,耳濡目染之下,那幾個丫頭使刀棍倒比用針線靈活,要她們上戰場也不會害怕。偷偷告訴你,我過世的親娘和現在的後娘都跟爹上過戰場喔!」
「真的?」不會武功的女人也能上戰場?
「真的、真的,因為她們也都有個身為武將的父親,所以啦,我姊夫是禁軍營衛指揮使的三子,現已升至副千戶;大妹的未婚夫是宣府都指揮同知的次子,也跟他爹打過好幾次仗了,換句話說,咱們方家的小姐們找的對象都是能夠上戰場的將門之子,不然她們是看不上眼的。」
「但我……我不是。」香墜兒垂首囁嚅道。
「你是,如假包換的將門之女,只不過經過四十年前那次劫難之後,香家心灰意冷,寧願歸隱山林,這我了解。」方瑛柔聲安撫她。「更何況,方家什麼都不缺,獨獨缺個正常的女人,就算不會耍刀弄劍,更不能上戰場,但听說你女紅中饋樣樣在行,在我看來,這就比那些丫頭們能干,往後我想吃點好料的,就靠你啦,老婆!」
听他說得好夸張,香墜兒不禁又笑了。「方家沒有廚娘嗎?」
方瑛深深嘆了口氣,「還說呢,咱們方家上至主母大人,下至廚娘張嫂,會的就是把肉和青菜混在一塊兒煮熟,再灑兩撮鹽巴,糖醋醬油全都省了,吃是可以吃啦,但要談上美味……」他搖搖頭,太悲慘了,說不下去。
「那以後就由我來負責膳食好了!」雖然她不敢上戰場,但要提起下廚做菜,保證沒人不伸大拇指的。
「一頓餐十個人用,你應付得來嗎?」
「我家一頓餐二、三十個人,不用大鍋炒還不行呢!」
「厲害!」方瑛驚嘆。「都可以負責軍營里的伙食了!」
想到自己還有一點用處,香墜兒不由開心的笑眯了眼。
「沒問題,只要時間夠,那也行!」
「那就麻煩你順便教教你那三個小泵吧,」方瑛喃喃道。「起碼要懂得如何切菜,不要一顆大白菜一刀砍成兩半就算切好了,又不是劊子手斬人頭;隨便丟把鹽巴也不試試味道就算調過味了,不是咸死人就是一點味道都沒有,那回嘗過她們做的菜之後,一听到她們又要下廚,我拔腿就逃,再也不敢領教了!」
「那……那麼……」香墜兒笑得差點岔氣。「恐怖?」
「還不止呢!」方瑛繼續嘆氣。「再說說她們的女紅吧,告訴你,她們繡的花連她們自個兒也看不懂自個兒到底繡了些什麼,紅紅綠綠、黑黑白白全混在一起了,我看倒像茅坑里的玩意兒!」
「好……好慘!」香墜兒嗆咳著猛掉眼淚。
「還有她們縫補的衣裳啊,那更是慘不忍睹,不縫不補還能多穿兩天,一縫補起來,連穿都穿不上去了……」
人家的洞房花燭夜是忙著計算春宵一刻到底值多少,他們卻聊起天來了。
不過,他們聊得很開心、很盡興,聊得香墜兒忘了夫婿是個陌生人,也忘了害怕、忘了恐懼,不時失聲而笑,就好像她在娘家時一樣。
「不會吧?」
「哪里不會,那三個丫頭真的偷了我弟弟三套衣服,就大搖大擺的混進軍營里頭去了!」
「那大家都被她們騙過去了?」
「開玩笑,才一眼我就認出來了,然後就立刻去通知爹來捉奸細,先打他個三十大板再說!」
「奸細?」
「不是士兵,卻混進軍營里來,不是奸細是什麼?」
「夫……夫君,你……好毒喔……」
起更了,他們還在聊。
二更天,他們繼續聊。
三更天,他們卯起來聊。
四更天……
第二章
莊稼人的生活十分規律,總是日出即起,然後就開始忙碌個不停,直至日落後方才休歇,打小養成的習慣不容易改變,即使嫁到不同的環境來,而且前一夜她也沒睡多少,但香墜兒仍是天一亮就醒了,打算如同往常一樣陪大嫂做早飯給大哥吃了好下田去。
可是……
「耶耶耶,這這這……這是哪里?」
誰知一睜眼,入目的竟是陌生的環境,沒見過的床頂蓬,听不見熟悉的蟲鳴蛙叫,也沒有五更雞鳴,甚至連空氣都不一樣了,想都來不及想一下,她馬上就嚇破了芝麻綠豆膽,瞬間便陷入一片天昏地亂的驚慌之中。
她怎會在這里?
她驚恐的坐起來,正打算拉嗓門尖叫,或者放聲大哭,兩者之間總要選擇一個好好表現一下,不過她連兩片嘴皮子都沒來得及分開,眼角又瞥見睡在一旁的男人,臂彎里窩著一只毛茸茸的小狽仔,一大一小兩顆腦袋湊在一起睡得可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