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席勒畢竟是男孩子,埃米爾對他的干涉自然也比較多,然而一切都是枉然,席勒根本無法體會埃米爾的苦心。
送他去學校,一家又一家,總是一再因為行為不檢被學校趕回來,結果除了會寫字之外,他幾乎什麼也沒學到,無奈,埃米爾只好把席勒叫到他身邊去,也好親自教導堂佷,誰知不過兩天而已,席勒就說他受不了鄉間的生活,趁夜偷溜回巴黎,再也不肯到夜丘去了。
最後,埃米爾只好要席勒到公司去學習,他卻認定將來必然是由他繼承公司,他何必學習,有下面的夥計為他做牛做馬就行了,于是每天蹺班出去吃喝玩樂。
他就跟他祖父和父親一樣,天生就是個好逸惡勞的壞胚子。
「可惡!」
猛力甩上大門,二十一歲的席勒大步走入起居室,一邊大聲咒罵低下階層慣用的三字經,女僕盡責的跟在後面撿拾他丟下的帽子和手杖,然後一溜煙逃走,免得被席勒當作出氣筒。
這家人脾氣都不太好,如果不是貪圖薪水高,她早就不想干了。
十九歲的艾莎從刺繡活兒上抬起頭來。「又怎麼了?」
由于一大早就開始下雨,出門不方便,難得所有女人都在起居室里看書、刺繡,除了伊蓮娜,她兒子生病,被丈夫召回家去陪伴兒子,還有路易絲,她已經好幾天沒回來了,不曉得賴在哪個男人床上樂不思蜀。
「那些勢利眼的家伙,又不給我簽帳了!」席勒怒罵。
「不奇怪,」艾莎低頭又回到她的刺繡上。「埃米爾叔叔正在痊愈當中,繼承不到他的財產,誰還會給你簽帳!」
「該死,他為什麼不死!」席勒憤慨的怒吼。「普通人中了兩槍就算不當場斃命,也活不過幾天,何況醫生也說了,他的發炎狀況相當嚴重,高燒好幾天,存活的機率十分渺小,明明應該死的,他為什麼不死?」
「是喔,真可惜喔,堂叔還是個男爵呢,」十八歲的瑟荷目光是嘲諷的,語氣也是嘲諷的。「如果能繼承到他的頭餃,你就更風光啦,有錢又有頭餃,追在你後面的女人肯定排到倫敦去了,嘖嘖,真是可惜啊,盼了半天卻一無所得!」
愈听愈火大,「你閉嘴!」席勒一巴掌摑出去,卻只摑到一手風,還有一只注定壽命該終結的蒼蠅,瑟荷早已先一步躲到艾莎後面去了。
「如果你肯花一點功夫在公司里好好表現一下給埃米爾堂叔看的話,」躲在小說後面,十六歲的皮雅芙細聲細氣地提出建議。「也許堂叔就不會再限制我們的開銷或簽帳了。」
看來雖然她最年輕,卻是他們之中最聰明的一個,包括席勒在內都比不上她。
席勒的眼楮眯了起來,「你是說要我到公司工作?」自眼縫中射出陰森森的光芒,今人毛骨悚然的盯住皮雅芙,「我?未來的男爵,工作?」不等皮雅芙表示是或否,他就開始咆哮山河。「狗屁!裘雷歐瓦家的財產總有一天會變成我的,我為什麼要工作?」
依舊躲在小說後頭,「你確定嗎?」仍然是細聲細氣的聲音。「听說埃米爾堂叔已結婚了喲!」
「才沒有!」席勒擺擺手。「那只是欺騙卡帕娜夫人的藉口而已!」
「是嗎?」皮雅芙雙眼從書本上方浮現。「即使如此,別忘了家族里的男性可不只你一個,誰說埃米爾堂叔一定要指定你為繼承人?我倒認為戴戎堂叔那兩個兒子的機會比你大,雖然他們比你小,但老實又听話,比你可靠多了。再說堂叔也不過才三十八歲,隨時都可以結婚生子,我想這個可能性應該最大吧?」
聞言,席勒頓時失去了氣焰,困擾的沉默下來。
「說得也是,」艾莎也有所警惕。「如果埃米爾叔叔真的結婚生子,我就別想得到康帝酒園做嫁妝了。」
「你胡說!」瑟荷憤怒的從艾莎後面跳到前面。「康帝酒園是我的嫁妝!」
「你?」艾莎用極其輕蔑的態度甩她一眼。「我是埃米爾叔叔的佷女,而你只不過是堂佷女,我比你更有資格得到酒園做嫁妝。」
「但你的監護人是你的繼父,該給你嫁妝的是他!」瑟荷尖銳的抗議。
「那家伙根本不把我看在眼里,別想他會給我嫁妝,半顆葡萄也沒有!」艾莎氣唬唬的刺下一針。「更何況,別忘了你爺爺就是為了酒園害死我爺爺的,埃米爾叔叔厭惡你們都來不及了,養大你們也算仁至義盡,你想要酒園做嫁妝?不可能的事,最多給你幾千法郎,你就應該滿足了。」
「你……」
在這時代,未婚女性嫁妝的多寡不但關系著有沒有人要娶她,也關系著她婚後的立場,嫁妝愈多,她就愈能保有一定的私有財產和展開自我獨立生活的權利,包括婚後的戀愛自由——更白一點的說法是︰找情夫的自由,也難怪艾莎和瑟荷每次一談到葡萄園就飆起特級火爆場面,恨不得當場吧上一架。
「夠了!」席勒大吼。「你們現在吵有什麼用?還是先想想,我們必須……等等,你們認為堂叔他立遺囑了嗎?」
「應該還沒有吧,他又不老,還不需要。可是……」皮雅芙沉吟。「唔,經過這次暗殺事件之後,很難說,也許他現在認為有必要了,告訴你們,八成是戴戎堂叔的兒子!」
「那麼……」席勒咧出陰森森的冷笑。「我們就必須在他立遺囑之前動手!」
動什麼手不需要明白解釋,大家都心里有數,不過……
「但這麼一來,所有財產便由瑪德蓮和瑪克琳兩位堂姑平分了。」皮雅芙提醒哥哥。
「所以我們必須找瑪克琳堂姑合作,我們可以讓她分多一點,二分之一,埃米爾堂叔比銀行更富有,就算只有四分之一的財產也夠我們幾個分了,等談妥之後我們再動手。」
「但瑪克琳堂姑會肯嗎?畢竟她和埃米爾堂叔是親兄妹呀!」瑟荷說,不是不同意,只是懷疑。
「那就找瑪克琳堂姑的丈夫,他一定沒問題。」
「確實,他可能比我們還急切呢!可是……」瑟荷又遲疑了。「那也不容易啊,我們並不和堂叔住在一起,不方便下手嘛!」
「那我們其中之一就想辦法住餅去!」
「誰?」
大家相互覷過來覷過去,忽地不約而同把目光轉注同一個目標。
「我?」皮雅芙似乎毫不意外地聳了聳肩。「好吧,也只有我最不會引起懷疑。那麼,我們現在必須先討論一下,要用什麼方法……」
四個平均不滿十九歲的年輕人就這樣光明正大的策畫起謀殺計畫來了,自信滿滿的以為他們想怎樣就能怎樣,就算他們要地球倒轉,地球也得乖乖的倒頭轉。
可惜的是,會議才剛開始,女僕就突然冒出來。
「對不起,少爺,外面有位夫人要見少爺、小姐們。」
「哪位夫人?」
「裘雷歐瓦夫人。」
「我母親?」席勒大惑不解。「她回來就回來了,為何還要你來通知?」
「不是路易絲夫人,是……」女僕吞了一下口水,悄悄退後一步。「埃米爾先生的夫人。」
一陣令人窒息的靜默,然後是地動天驚的齊聲大吼,一男三女,一起扯喉。
「你說什麼?」
「我……」
「不用她說,還是我自己來介紹吧!」
施施然地,雪儂一面褪下手套一面從女僕身旁經過,蕾絲裙根隨著她的腳步沙沙作響,高雅素淡的服飾,端莊的貴夫人儀態,當她正經起來的時候還是滿有派頭的,不然如何震壓住她那些隨時都可能造反鬧革命的頑皮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