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哪一件?」
「讓雅克自己決定要留在我身邊或隨你回去。」
懊死,就知道不是好事!
「但……但是……」
「不行嗎?好,那麼請解釋,為什麼……」
「好嘛,好嘛,讓他自己決定,讓他自己決定嘛!」雪儂連聲尖叫,然後哀怨的抽抽鼻子,咕噥,「以前你都不會追問我任何事的說,我就知道,對你來講,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埃米爾眸中飛快掠過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但表情依舊不露半點痕跡。
「他是我兒子。」
「廢話,不然是誰的?」
「你沒有權利不告訴我。」
雪儂的腦袋又往下掉了。「對不起。」
埃米爾伸出修長的手指扶起她的下巴,兩人四目相對。「我不怪你,但孩子的事讓他自己決定吧!」
一對上他那雙沉邃似幽井的眸子,她的心跳又亂了拍。
「我可以說不嗎?」雪儂喃喃道。
「不可以。」收回手,埃米爾繼續用他的早餐。
就知道,唉,現在她該怎麼辦呢?
懊死的他為什麼不能像以前那樣就好,溫和也行,冷峻也罷,起碼她猜得出他是高興或哪里不爽了,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她都應付得來,但眼前的他這種模不透的深沉,她根本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麼,連猜都猜不來,難道這就是所謂成熟男人的轉變?
雖然對十年前的她來講,當年的他已經夠成熟了,因為那時的她也只不過是個高中剛畢業的毛頭少女,只要是已踏入社會工作的男人,對她而言就夠「老」了。
然而不可否認的,跟眼下的他一比,當年的他根本不夠看。
十年前,他也才剛踏入成熟階段,尚無法確實控制住情緒的起伏,很容易就能讓人看出他的喜怒哀樂,換言之,只要模透他的脾氣,應付他並不是太困難的事。
但眼前的他可就是個名副其實,真正的成熟男人,那樣沉穩從容,宛如一潭深藏不露的靜水,誰也模不透它有多深,你的一切卻毫無保留的映現在平滑如鏡的水面上,彷佛這世間所有一切都逃不過他的眼,卻沒有任何人能夠看透他半點心緒。
看來在這十年里,他已練就鋼鐵般的自制力,足以使他隱藏起所有情緒,讓人看不透他任何心思了。
可惡,成熟男人最難搞了!
漫不經心的啜飲著紅茶,雪儂絞盡腦汁苦苦思索要如何月兌離眼下的困境才好,沒注意到其他三人已用完早餐,正用三雙好奇的眼盯住她研究。
她究竟會想出什麼無與倫比的餿主意來解決目前的難題呢?
「好,結婚就結婚!」驀地,雪儂毅然道,一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壯烈。「但我有條件。」
「什麼條件?」埃米爾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我們要在鄉下的小教堂舉行秘密婚禮,」雪儂的語氣十分堅決。「不通知任何人,也不舉行婚宴。」
「可以。」埃米爾很爽快的頷首同意。
雪儂再瞥向雅克。「婚禮一結束,雅克就得跟我回去,也不準再自己跑到這里來!」
雅克更阿沙力。「沒問題,沒有媽咪的同意,我絕不會再自己跑來了!」
雪儂點點頭,視線又回到埃米爾那邊。
「最重要的是……」她嚴肅的目注埃米爾。「我帶雅克回去後就不會再來了,倘若哪天你後悔了想另外結婚的話,請務必記得我們舉行的是秘密婚禮,你只要私下去辦離婚就行了,這麼一來就不會有人知道你結過婚又離婚了。」
拿破侖和約瑟芬可以離婚,他們當然也可以,這就是她的解決之道。
這也是拿破侖最偉大的功績之一——婚姻狀況非宗教化,無論是結婚或離婚,再也不需要經過教會的恩準了,不像亨利八世,想離個婚還得先跟教宗拍桌翻臉,最後干脆砍掉老婆的腦袋,一了百了,還可以省下好幾筆贍養費。
悄悄結婚,偷偷離婚,正適合他們。
「我會記住。」濃密的睫毛垂落下來掩住半眼,埃米爾的表情依然莫測高深,總是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麼。
「很好,」雪儂滿意地點了一下頭。「那我們就結婚吧!」一口氣喝完紅茶,她起身,伊德也跟著起身。「我想我最好『回去』拿幾件衣服過來,不然你也不敢讓我穿這樣出門。」
一待她離開餐廳,伊德又坐回去繼續用早餐,雅克奇怪地看著他。
「伊德叔叔,你干嘛起來又坐下,起來又坐下的?」
「這是禮節,」伊德莞爾道。「在女士們出現或離去時,紳士們必須起身以示禮貌。」
「那爸爸為什麼不用?」雅克用叉子指指埃米爾。「他不是紳士?」
「我想……」伊德斜睨著埃米爾,唇邊笑意放肆地拉開。「也許你父親知道,如果他真的起身的話,你母親可能會一路逃回東方去!」
雅克听得哈哈大笑。「真的耶,我從沒見媽咪這麼害怕過任何一個人呢!」說著,他眼中亮起狡猾的光采。「這倒方便,以後若是我想做什麼媽咪不允許的事,我只要躲到爸爸這邊來做就行了!」
「我會先揍你一頓!」埃米爾以最平靜的語氣警告他,再問︰「你母親接受過洗禮嗎?」
不滿地呃起小嘴,雅克忿忿地喝下一大口巧克力,「有,雖然媽咪是無神論者,但我們家都信奉天主,所以外公要求媽咪也得領洗。」他咕咕噥噥地說。
「那就沒問題了。」埃米爾喃喃道。
「為什麼?」雅克好奇地問。
「很簡單,任何一對已領洗者所締結的婚姻是不被允許離婚的。」一旁,伊德代替埃米爾作解釋,「既然你母親不信教,她應該不知道這點……」他笑得一臉奸臣樣。「既然領過洗禮,你父親和你母親就不能離婚了!就算她堅持要離,你父親也可以拿出這個理由拒絕,對吧?」最後兩個字,他是在問埃米爾。
埃米爾無語,默默喝茶。
伊德笑笑。「不過,你不怕她真的不回來了嗎?」
埃米爾依舊默不吭聲,僅將目光移向雅克那邊,後者得意洋洋的猛拍胸脯,自信滿滿。
「沒問題,交給我就搞定了!」
話剛說完,雪儂又跑回來了,一臉莫名其妙的驚訝。
「埃米爾,衣櫥里那些衣服是你替我準備的嗎?」
「不是。」
「那是哪里來的?」
「突然出現的。」
突然出現?
難不成又是……
「喔……」雪儂兩眼飄開,不太自在的咳了咳。「那麼,既然我的衣服有了,我們現在就可以出發了。」
「不,還少一件。」
「哪一件?」
「結婚禮服。」
「咦?結婚禮服?不需要吧?」
「一定要!」
「可是……」
「不要跟我爭辯這件事,我絕不讓步!」
他不讓步,難不成要她讓步?
門兒都沒有,去爬窗吧!
雪儂馬上兩手叉腰,氣勢洶洶的跟他爭辯起來,在「辯論」這門學問上,她可是學有專精的,前年在撰寫博士論文時,她都不曉得跟教授咆哮山河多少次了。
只可惜這場辯論還沒開張就已決定她要輸場,因為她是佔下風的一方。
一開始,埃米爾便徹底實現了他的宣言,十分堅決,不肯稍讓半步;雪儂更不願認輸,打死不低頭,結果兩人當場就在餐廳里掀起第二次巴黎大革命戰火,槍來炮往激戰了數百回合,最後大概是不耐煩了,埃米爾索性站起身來,用他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輕而易舉地將低低在下的雪儂壓成一張薄薄的玻璃紙,還是透明的。
雪儂不得不仰起臉來——總不能對著他的胸膛吵架吧,結果,她馬上搞丟了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