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憑什麼要奧文請假來陪妳?」
「我……」方麗悄悄瞥奧文一眼,但後者仍躲在報紙後,好像耳朵聾了,什麼都沒听見。「我是客人啊!」
「客人就有權利要求主人撇下一切去招待他嗎?那要是客人一住三五個月不走,主人還要不要工作了?妳閑閑在家喂蛀蟲就有人養妳,我們家可是要靠他賺錢來吃飯的。更何況……」
方蕾慢條斯理的再喝一口果汁。
「妳這個客人根本是不請自來,明明不受歡迎還裝作不知道硬要留下來……」
其實她無意把話說得這麼難听,但方麗明明知道奧文是她的丈夫,竟還執意非搶她的丈夫不可,全然不顧念姊妹之情,一想到這點,她就覺得心中有一把火在燃燒,使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現在又要求人家撇下工作來伺候妳,以為只要妳開了口,大家就必須犧牲一切來滿足妳的願望,大姊,妳也未免太自戀了吧!」
話愈說愈令人難堪,方麗目光中逐漸透出怒意,就在這時,一直躲在報紙後的奧文突然冒出臉來,她慌了一下,連忙再把柔弱無助的面具戴回來——居然沒有戴歪,模樣甚至比之前更委屈,好像無辜者剛被宣判無期徒刑的冤獄。
「我不是那個意思,妳誤會我了!」
「是嗎?」方蕾眼神嘲諷的斜睨著她。「妳的意思是說,妳不會勉強別人一定要請假來陪妳?」
「這……」方麗窒了窒。「當然不會。」
「也不會在人家不方便的時候,硬要留在人家家里打混?」方蕾步步緊逼,企圖一舉攻破對方的無敵防護罩,迫使對方投降認輸,快快滾回自己的地盤去,別再肖想人家的老公。
「不方便?」
「當然不方便,妳可以整天閑閑沒事在家練習做林黛玉,但我們要上班上課,誰有時間招呼妳?而且妳住的是奧文他妹妹的房間,這兩天她就要回來了,請問妳要她住到哪里去?」
簡單一句話,她佔了人家的窩,還不快快滾蛋!
方麗咬住下唇,幽怨的目光又飛向奧文那邊,可惜奧文不看她就是不看她,只顧接替方蕾的工作——喂兒子吃小魚蔬菜泥,絲毫沒有幫她說話的意思。
「那……我會搬到旅館去住。」
這樣還不肯認輸?
她的臉皮到底有多厚呀!
「好好好,妳愛賴在比利時多久都隨妳,」真是被她打敗了。「只要妳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怎樣都好!」說是這麼說啦,其實她心里也很清楚,只要方麗一天不離開比利時,他們就避開不了被騷擾。
半個鐘頭後,靳家四口人準時出門,後面跟著方家兩姊妹,手上提著旅行袋,他們要順道送她們到旅館去。
臨上車前,方蕾覷了個方麗沒注意的時機,悄悄對方珊咬了幾句耳朵,後者訝異的點點頭,方蕾又說了幾句,方珊馬上搖起頭來,還對著方麗的背裝鬼臉吐舌頭,再對她展開一朵頑皮的笑。
現在,方蕾幾乎可以確定,方珊也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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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外的,方麗並非如方蕾所猜想的要求住在布魯日的旅館,而是刻意住到安特衛普的飯店。
兩天後的傍晚,當方蕾回家時,方珊早已等在她家並和亞伯特玩得不亦樂乎。
「妳來了。」方蕾笑著把兒子接過去親親,然後和保母道別。
「被妳說中了,大姊真的把大伯、二伯叫來了。」方珊一邊解釋,一邊跟在方蕾後面進廚房。「我就借口說不能請假太久,得趕回去工作,蹺頭了!」
「那妳的工作……」把兒子再交給方珊,方蕾開始準備下午茶。
方珊聳聳肩。「我打算換工作,早就辭了。」
「原來如此。」順手把水放到鍋上去煮,再準備點心和做三明治的材料,方蕾不經意回眸一瞥,見方珊正在對亞伯特裝鬼臉,逗得亞伯特咯咯大笑。「小珊。」
「嗯?」
「妳干嘛給我五百塊?」
正忙著在亞伯特胳肢窩呵癢的手頓了一下,旋即又繼續。「那回二伯說妳偷大姊的零用錢,還記得吧?」
「那種事想忘都忘不了!」事實上,到現在她還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看見了。」
「看見什麼?」
「是大姊把一千塊偷放進妳的書包里……」
靜了兩秒,方蕾猛然回身,驚叫,「咦?是大姊?」
「她以為沒人看見,其實我全都看見了。」方珊漫不經心似的說︰「後來也是她去跟女乃女乃哭訴說她的零用錢不見了一千塊,而且是在跟妳說過話之後才不見的,所以……」
「大家就認定是我偷錢,偏偏錢又真的在我的書包里找到了,二伯就說要扣我的生活費一千塊連續三個月。」方蕾忿忿難平地嘟囔。「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妳每個月從門縫底下塞給我五百元,因為妳擔心我不夠錢生活?」
方珊沒有回答她,反而用力在亞伯特腮幫子上啵了一下,然後說︰「他真的好可愛耶!」
奧文猜的沒錯,真的是方珊!
深深注視著方珊,方蕾硬吞下心頭的激動。「謝謝妳,小珊。」
方珊又聳了一下肩。「就是因為那件事,我才知道大姊是個兩面人。不過很抱歉,我不希望自己也變成妳那樣被大家孤立,只好偷偷給妳錢。其實我也想多給妳一點,可是二伯只給我一千塊零用錢,我自己也想存一點,所以只能給妳一半。」
「那已經很多了,小珊,真的!」雖然不過五百元而已,但當時沒有任何人幫她,只有方珊啊!
方珊繼續逗亞伯特,沒說話。
「那麼,妳那些令人討厭的事,都是故意做給二伯他們看的?」方蕾又問。
「必須那麼做,他們才不會對我起疑心呀!」方珊淡然道。
的確,連她都沒有想到!
方蕾又凝視她片刻。「妳不怪我害死爸爸嗎?」
「怪妳?」方珊滿臉困惑。「為什麼要怪妳?妳自己不也說了嗎,是爸爸自己開快車害死自己的呀!」
「但大家都認為罪魁禍首是我啊!」
「可是老師說不是。」
這又跟老師扯上什麼關系了?
「老師?」方蕾茫然以對。
「我小學四年級時的導師啊,她說出車禍的時候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對方不對,一個是自己不對,那警察都說目擊者說是爸爸開快車,而爸爸也的確愛開快車,所以是爸爸自己不對呀!」
苞奧文說的一樣呢!
「但如果不是因為我,他不會到機場去……」
「二姊是說上學出車禍的學生不應該上學,上班途中被搶的男人不應該上班,上超市買東西被偷錢包的家庭主婦不應該買菜?」
這個厲害,一針見血!
方蕾啞口無言。
「總之,出車禍肇事時的錯誤不是對方就是自己,關別人什麼事?」方珊慢條斯理的做下結論。「除非是有人陰謀破壞車子,或者有人在旁邊騷擾之類的,那又另當別論了。」
是嗎?方珊並不認為是她的錯,在八歲那年,方珊就知道不是她的錯了?
方蕾欣慰的閉了閉眼。
上帝,總算有一個人從一開始就相信錯不在她身上了!
她嘆息似的吁了口氣,再徐徐轉回流理台繼續做三明治,美乃滋、火腿、乳酪、小黃瓜……
「小珊,老實告訴我,妳在二伯家過得並不快樂,對不對?」
方珊沉默片刻。
「妳知道二伯為什麼要收養我嗎?」
「不知道,妳告訴我。」她一直以為是因為二伯沒有女兒,看來並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