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妮兒,我的耐性有限……」
見安垂斯又拿出他自以為最威嚴的面貌來警告她,瑟妮兒不禁失笑。
「所以?我不說你就要掐死我嗎?」
安垂斯張了張嘴,有氣無力的嘆了口氣,放棄。
「你不需再處理畫展的事嗎?」
「亞朗回巴黎去運送我的油畫過來,在油畫到達之前,沒什麼要處理的了。」
亞朗是歐蒙里特教授為瑟妮兒介紹的經紀人,是個經驗豐富又精明可靠的中年人,沒有他居中策畫安排,瑟妮兒也沒有辦法這麼快就竄出名堂來。
「有幾分把握?」安垂斯又問。
「誰知道,美國市場苞歐洲市場不太一樣,也許一鳴驚人,也或許……」瑟妮兒聳聳肩。「如果成績平平的話,明年再來參加紐約藝術博覽會、芝加哥藝術博覽會,以及ADAA的藝術大展,亞朗說那種世界性藝術展覽將會聚集多數監賞家,屆時不成功也很難,除非我運氣不好。」
安垂斯凝目注視她片刻。
「我突然想到我從未看過你其他作品。」
瑟妮兒嘿嘿一笑。「等油畫到了,頭一個就讓你欣賞一下,OK?」
安垂斯頷首。「拭目以待。」
瑟妮兒又嘻嘻一笑,然後起身。「好,我們走吧!」
安垂斯跟著起身。「到哪里?」
「當然是大都會博物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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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妮兒花了三天時間去仔細瀏覽大都會博物館的館藏,然後說要看看美國藝術家的作品,又拉著安垂斯到雀兒喜去踩地磚。
在紐約,雀兒喜是畫廊最密集的所在,上下不過六條街,兩、三條大道的範圍內就聚集了一百多家畫廊,一間接著一間,花上一天時間也逛不完,于是,瑟妮兒又花了三天時間去走遍所有畫廊。
然後,她的油畫到了,安垂斯很自然的陪她一起去拆箱、檢查、懸掛。
「如何?」瑟妮兒好奇地詢問安垂斯的感想。
「我不懂藝術,但是……」安垂斯非常認真仔細的觀覽。「我覺得你的畫有種相當獨特的個人風格。」
「真的?」瑟妮兒很開心的笑了。「說說看。」
「唔……」安垂斯模著下巴一幅幅看過去。「這些畫是寫實的,也有些印象派的味道,但不管是自然、建築或其他各種題材,無論是靜或動,都有其個別的神韻與生氣。譬如這棟破落的公寓,乍看之下是荒涼的,但仔細一看又覺得它很溫暖,仿佛隨時會有人……」
他忽地頓住,疑惑的心想︰奇怪,這種話好像在什麼時候說過?
瑟妮兒轉開頭去偷笑一下,再轉回來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什麼?」
「呃?啊,我是說,這些畫即使是最平凡的題材,也會讓人移不開視線……」
「為什麼?」
「因為……」安垂斯又想了想。「因為每一幅畫都好像是有生命的。」
「沒錯,」亞朗在一旁插進嘴來。「這就是我特別喜愛她的畫的原因,她的畫仿佛有生命似的,看久了會讓人產生再耐心多等片刻就會出現另一個畫面的錯覺,譬如門會打開,雲朵會飄到另一邊,飛在半空中的落葉會掉到地上,路人會走出油畫之外……」
瑟妮兒咯咯大笑。「天,亞朗,你不只是夸張,簡直可怕!」
「但是他沒說錯,」安垂斯低沉地道。「這次畫展會成功的,瑟妮兒!」
「那是最好的啦!」瑟妮兒目注最後一幅畫被掛到壁面上。「很好,都沒問題了,接下來呢,亞朗?」
亞朗揮揮手。「去欣賞紐約的藝術吧,剩下的宣傳問題交給我就行了。」
「OK!」瑟妮兒挽著安垂斯的手,往出口走去。「我們去搭地鐵吧!」
「搭地鐵?」
安垂斯有點茫然,瑟妮兒嘻嘻一笑。
「我想看看紐約的地鐵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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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的地鐵藝術是世界知名的,曾掀起一股地下藝術潮流,可惜那是在七0年代,至于現在……
自一個不起眼的街角,瑟妮兒與安垂斯步下階梯,來到有名的紐約地鐵站。
老實說,紐約的地鐵站實在令人不敢領教,又髒又舊,空氣中混合著一股悶熱與窒息的異味,森冷的磁磚上全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垢,至于地面,請想像一下台北的地下道,對,就是那樣,滿地的菸蒂、唾沫和口香糖,可惜沒有檳榔汁。
「真的要搭?」安垂斯皺著眉頭問。
「要!」
「但是……」安垂斯回首張望,全身驀然緊繃,瞬間進入備戰狀態,兩只眸子轉為深紫色,迅速抽回被瑟妮兒挽住的手臂,反將她環在懷里。「這里已經沒有你所謂的地鐵涂鴉了。」
在灰暗的燈光下,兩個黑人靠在牆邊,兩雙炯亮的目光不懷好意的盯住他們,令人不寒而栗。
安垂斯很快就察覺到身處在這地鐵站的危險,瑟妮兒卻半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我知道,八0年代就沒有了,不過你看那個……」她只注意到牆上的電影海報,俊男美女全成了牛鬼蛇神,「老天,他們可真『出色』!」她爆笑。
明眸皓齒變成滿嘴蛀牙的甲狀腺凸眼患者,瑪丹娜張著一張足以吞下全世界的血盆大口,蜘蛛人變成飛天惡魔,驚奇四超人原來是ET外星人。
「該夠了吧?」
「不,我要搭地鐵!」
「為什麼一定要搭?」
「所有層面我都必須去感受到,才能畫出真實的紐約。」
他不知道什麼是真實的紐約,只知道什麼是真實的危險。
「但這實在不太安全。」
「你害怕?那你先回飯店去好了,我自己一個人就行了。」
她自己一個人?
她以為她是隱形人,人家看不見她就不會有危險了嗎?
「我是謹慎。」
「人要是不敢冒險,什麼事都做不成。」
真頑固!
「算了,我陪你。」
「太好了,那有問題就交給你,你的英文比我好嘛!」
「……」
五分鐘後,他們搭上了剛靠站的地鐵——天知道那是往哪里去的,起初人並不算多,一個黑人在兜售仿冒品,見沒人理會便往另一個車廂走去,接下來換白人上場,一個蓬頭垢面的白人女子扯著喉嚨哭給大家看。
「我是個可憐的女人,求求你們幫幫我吧!」
「原來這就是紐約的地鐵『藝術』!」安垂斯喃喃道。
瑟妮兒噗哧失笑,然而一刻鐘後,她笑不出來了。
「安垂斯。」
「嗯?」
「這線地鐵是到非洲的嗎?」
「……也許。」
但見車廂里黑壓壓一片,只剩下他們一白一黃兩個「有色」人種,左邊看過去黑色的,右邊看過來也是黑色的,不知何時,他們已淪陷在非洲大陸的叢林原野之中,四周一雙雙饑腸轆轆的眼,正在盤算該如何分贓。
「我想,下一站就下車吧!」
聰明的抉擇,但很不幸的,他們搭上的是快速車,地鐵過站不停,大家一起到哈林區觀光一下吧!
在愈來愈詭異的氣氛中,安垂斯只好把瑟妮兒緊緊護在懷里,心里正在想著︰奇怪,這種抱著她的感覺似乎很熟悉……突然,走道斜對面,背倚在車桿上的年輕黑人說話了。
「你的紫色眼楮很漂亮。」
丙然是冷漠又冷靜的德國人,安垂斯連眼也不眨一下。
「謝謝,你的眼楮也像黑珍珠。」
「你的金發很燦爛。」
「謝謝,你的黑發里也看不見半根白發。」
「你的皮膚,嗯哼,很白。」
「謝謝,你的黑皮膚也……」頓一下。「曬得很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