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那實在不太好分。
「現在我知道了。」溫婉抬起赧然的笑。「所以我並不會很傷心,只是覺得有點失望,也有點困惑,我一直相信他是個很好的人,實在沒想到他會這麼做,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可以老實告訴我們的呀!
溫媽媽輕輕嘆息。「我們也算是從小看他到大,也一直認為他是個忠厚老實的好孩子,才會答應讓你們結婚,或許我們比妳更失望吧!」
從當年溫爸爸買下旅館開始,哈卡拉一家人就在旅館內工作直到今天,他們一家六口都是十分老實勤勞的原住民,溫家的人也從不在意他們是原住民,哈卡拉一開口向溫爸爸提出婚事,溫爸爸立刻同意了,沒想到竟會……
「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對不對?」溫婉兩眼充滿期待地瞅住溫媽媽。「我們都不會再掛意這件事了,對不對?」最好是,不然她又要掉眼淚了。
她也下想做個愛哭鬼嘛!
溫媽媽笑著親親她的額頭。「是的,已經過去了,我們都把他忘了吧!」
「太好了!」
自婚禮過後,溫婉頭一回綻開真正的笑顏,非常高興的流露出松了一口氣的心情;其他三人見狀,不禁也欣慰的跟著笑開來,大家抱在一起相對莞爾,讓溫馨的氣氳悄悄彌漫開來,溫柔的擴散成一股暖暖的溫情環抱著他們。
他們終于又找回一家和樂的氣氛了。
就在這時,一個值得詩人大加歌功頌德一番的偉大時刻里,側旁,某位一時被他們忘記的家伙,大概是不甘心做那種上台講兩句話就得鞠躬下台的配角,于是很不識相的硬是打岔進來,企圖讓自己提升為主角。
「我肚子他媽的餓死了,有沒有什麼吃的?譬如早餐之類的?」
他媽的?
笑聲驀然凍結,四雙僵硬的眼同時轉注同一個目標,大家終于想起來一旁還有個可疑人物--僅穿著一條內褲,這回他們都很認真的仔細端詳,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非得這樣滿口三字經不可,然後,他們不約而同暗自驚嘆。
好奇特的人!
閃亮的銀發,閃亮的銀眸,皮膚也格外白皙,一眼看上去就像是阿爾卑斯山上閃閃發亮的雪人,但這並不算什麼,這世上長著一頭銀發的人多得是,銀眸也不少,白皙的肌膚更是遍地皆有,隨手撈一把就有好幾個,沒什麼特別的。
特別的是他那張臉,俊爽不凡,相當出色,但乍見之下,根本不會有人去注意他到底是好看還是不好看,因為……
他的臉在笑。
不,不是他在笑,是他的臉在笑,請分清楚,不是人在笑,是臉在笑,這兩者差別是很大的!
前者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在笑。
而後者呢,並不是說他的五宮長得很滑稽,也不是說他刻意做出像小丑那樣夸張詼諧的表情,事實上,他此時此刻根本沒有笑。
但即使他不笑,臉也像是在笑。
就算他皺著眉頭,嘴角往下掉,硬板起臉來用很嚴肅的聲音說話,他的眼楮也在笑,不然就是眉毛在笑,或者鼻子在笑、耳朵在笑,甚至是頭發在笑,總之,滿滿的笑意呈現在他那張奇特的臉上,使他不笑也像在笑,笑咪咪的、笑吟吟的、笑呵呵的。
奇特的長相,奇特的人。
溫爸爸暗忖,仍在打量對方,「首先,請記住,在我家不準講髒話!」一邊慢吞吞的把家規中最重要的一條拿出來丟到對方臉上去。「然後,請你告訴我你是誰?為什麼會在我家?」
「上帝,又是一個不準講髒話的家庭,真無趣!」年輕人很夸張的申吟,然後認命似的嘆出一大口氣。「我叫尼可,是溫克帶我來的--昨天半夜,他說我可以在旅館內工作換取食宿。」
「果然是那小子,老是撿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回來!」溫爸爸沒好氣的咕噥。「他為什麼要你到我家來住?你家被你吃垮了嗎?」
側旁傳來三聲失笑。
尼可兩手一攤,笑咪咪的。「我蹺家,錢用光了。」
溫爸爸皺起眉頭來。「為什麼蹺家?你家被你吃垮了,打算把你賣掉嗎?」
又是一陣笑聲。
不過尼可真好脾氣,他依然在笑。「因為我老爸硬要逼我接手他的工作,我只好逃了!」
這個理由溫爸爸倒是很能理解,想當年由于不想留在家里種田種菜養豬,他還差點被阿爸拿鋤頭劈死,一路追殺到火車站,好不容易趕上末班車逃出生天,兩年後回老家去看,阿爸居然已經賣掉田地閑閑做土財主了。
請問那個堅持「壯稼人嘛愛唔志氣」的家伙跑到哪里去了?
「那麼你自己想做什麼?」
「畫家。」尼可毫不遲疑的說出他早巳立定的志向。
「你是美術系的?」
「不不不,」尼可嚴肅的搖搖食指。「真正的畫家是畫來的,不是念來的。」
這個他不懂,不過听起來好像有點道理。
「那……咦?慢著,你……」溫爸爸錯愕地霍然瞪大眼。「你在說中文!」
尼可哈哈一笑。「真遲鈍,現在才發現!」
「可是你不是中國人!」溫爸爸指控似的說。
尼可挑起一道銀色的眉毛。「你也不是英國人,但你也會說英文!」
溫爸爸頓時啞口。
「事實上,我會的不僅中文、英文,」尼可又說。「不過,我懂的語言愈多對工作愈有利,不是嗎?」
有道理。
緊攬眉頭考慮片刻後,溫爸爸終于決定看在尼可幫了他們「一點小忙」的份上,同意接納這位滿嘴三字經,顯然家教不太好的家伙到旅館里來工作換取食宿,不過這小子最好不要再在他面前說三字經,否則他就扣這小子薪水。
餓他一天不給他飯吃!
「好吧,你就留在這里工作,閣樓還有一間空房,雖然小一點,但還可以住。王于早餐……」溫爸爸往下掃一眼。「要吃可以,麻煩你先去套上短褲。」
「短褲?」尼可困惑的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內褲。「我穿了啊!」
看來這家伙不只家教不好,對基本事物的認知也不太好!
「年輕人,請分清楚,你現在穿的是內褲。」
「短短的褲子,一樣啊!」
「不一樣!」溫爸爸拿出最大的耐心來抓住一拳打翻年輕人的沖動,免得他一時按捺不下,沖動暴走,眼前的雪人就會被扁成一堆雪水。「內褲是穿在短褲里頭的褲子!」
尼可不贊同的皺起銀眉。「穿兩件褲子?多熱!」
「熱?」溫爸爸啼笑皆非。「穿兩件短褲就熱,你住哪里,北極?」
「咦?」尼可驚訝地睜大銀眸。「你怎麼知道?」
溫爸爸愣了一下。「呃?」他知道?知道什麼?
「我家在芬蘭北部拉普蘭省,」尼可勾起一彎頑皮的笑。「嘿嘿嘿,正好在北極圈內!」
他竟然真的住在北極!
溫爸爸愕然呆住,溫媽媽和溫婉姊妹倆也面面相覷,頭一次踫上從北極來的人,真令人吃驚。
難怪他那麼怕熱,恰好和怕冷的溫婉相反。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溫爸爸絕不允許任何一個不是姓溫的男性只穿著一件內褲--子彈型的--在他家里到處游行。
「我不管你住南極、北極還是月球,天王星,總之,去給我套上短褲!」
「穿在內褲外面?」
「廢話!」
「很熱耶!」
「……好,那我換個方式說。」
「請說。」
「你該死的不給我去套上短褲,就別想吃他媽的早餐!」
「ㄏㄡˋ,你講三字經!」
「我是老大,有權講三字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