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和巧然陪媽媽一起到夜市賣鹵味,由于是周末,人潮特別擁擠,攤位後擠不下三個人,又不能在攤位前佔位置,那是客人的特別座,我們佔一個位置就少一個客人,所以我和妹妹只好輪流到處去閑逛。
以前,我很喜歡這種時候,總是很興奮的到處遛到處看,就算沒有閑錢去買,看看人家挑什麼買也挺有趣的,有時候還會忍不住上前去提供一下我的建議,然後被人家罵神經病,我再哈哈大笑著離開。
好好玩,對不對?
但這晚,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提不起興致,望眼看去都是人頭,我卻覺得好寂寞好寂寞。
沒有多久,我站在夜市尾端,茫然為何這麼快就走完了,回頭看,依舊是人山人海,不變的熱鬧熙攘,與以往的每個周末並沒有什麼不同,我卻覺得愈來愈沮喪,想回家了……
老師,你曾經有過這種時候嗎?
明明身邊左右全都是人,卻覺得好孤單好孤單,因為,你真正渴望的人不在你身邊?
沒來由的,宋語白打了個寒顫,慌忙丟開信紙,不敢再看。
從來不知道看信也會「中毒」,但,現在他就有這種感覺,他中毒了,在不知不覺中,他中毒了,他甚至分不清楚是什麼使他中毒的。
是信?
還是她?
或者兩者皆是?
現在開始戒毒來得及嗎?
終于開學了,隔了三個星期再次見到老師,我才明白這二十多天來自己為何會愈來愈沮喪,整天像坨爛泥似的癱在那邊動也不想動,媽媽罵我是頹廢的垃圾,巧然笑我可以替代豬腸拿到夜市去賣了。
原來我是那麼的那麼的想念老師,古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果然不是沒有道理。
我身上的活力全都被思念消磨光了!
幸好,在媽媽不定決心把我丟進鹵味汁里推去夜市賣掉之前,終于開學了,一眼瞧見老師,我立刻充電完畢再次活回來了。
包教人興奮的是,我們班的數學課是由老師負責的,我想大家都跟我一樣開心,所以第一節上課時大家都卯起來跟老師開玩笑,老師也笑了,雖然笑得有點奇怪,好象抽筋發作的癲癇癥患者,不過還OK啦,並不會太畸形,只要不太挑剔,老師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進教室時不小心踢到講台差點跌個狗吃屎,撿課本差點把課本撕成兩半,拿支粉筆摔碎整盒粉筆,板擦就在眼前,居然問我們板擦跑到哪里去了,講課時老是面黑板思過,有時候還結結巴巴的不曉得在說什麼,還有,視線打死不敢往我這邊看過來,除此以外,是的,一切都很正常。
所以大家也不像評論其它老師時那麼惡毒,最多說老師吃錯藥了、秀逗了、阿達了、爬帶了、怪胎、智障、耍白痴,除此之外,也沒說什麼惡毒的評語。
因此,老師,請放心,您還是很受學生們歡迎的。
宋語白手撫額頭,悲慘的申吟。
他也知道自己不太正常,卻不知道在他人眼里竟是如此不正常,他只不過是有點迷惘,有點不知所措,還有幾分掙扎,幾分不安,但他已盡全力自制了,為何還會表現得如此不正常?
而該死的她卻反而無事人般,正常的上課,正常的說話,正常的用她那蠱惑人的笑靨挑起他紛亂的情緒,紛亂得胃都痛了。
為何他會如此容易受影響?
是因為他早已失去平常心了嗎?
前兩天我就注意到老師的臉色很難看,心里好擔心,又不能光明正大表示出來,只好埋在心里暗暗焦急。
直到今天,听說老師在上一年級的課時昏例了,以前七班的同學們一窩峰全簇擁到保健室--幸好不是只有我一個,保健老師好感動,說這麼關心老師的學生可不多見。
之後保健老師告訴我們說是老師的胃不好,有潰瘍的老毛病,以前還動過兩次手術,現在可能是因為飲食不正常,再加上太認真教學引起的精神壓力導致舊病按發,幸好情況還不算嚴重,只要維持正常飲食,心情放輕松,好好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大家都放心了,但我沒有,因為只有我心里清楚,老師那份精神壓力是由何而來。
是我,對嗎?老師,是因為我,對嗎?
老師,我真的好抱歉好抱歉,原只是想坦率的讓老師了解我的心情,卻沒考慮到這種任性的行為會帶給老師多大的壓力。
我真的好自私,不是嗎?
明白這一點之後,我開始認真反省,然後,我決定停止一切,讓這件引起老師精神壓力的因素在今天畫下休止符。
所以,老師,這是最後一封信了。
希望這樣能讓老師得回輕松愉快的心情,早日恢復健康,雖然我好難過、好不舍,想到明天就是中秋了,不能和老師一起分享中秋夜分外皎潔的月兒,還有那份溫馨的、浪漫的氣氛,更是寂寞得想哭。
但是我會忍耐,因為我的身體比老師健康,精神也比老師強韌,就算世貿大樓垮了,地球爆炸了,我依然屹立不搖。
然後,我要來好好思考曾經在某處听過或看過的一句話。
愛情,真是不能強求的嗎?
默默地,宋語白把信收入抽屜里,闔上,倒水吃藥,刷牙漱口,然後摘下眼鏡上床睡覺去。
不再有信了。
第四章
十月中旬的某一日,中午時分,尚未到放學時刻,一群學生便爭先恐後從R高大門蜂涌出來,他們不是逃課--沒有人逃課這麼囂張的,是第一次段考終于結束了,大家都急著要去好好慰勞自己一下。
「去吃冰吧!」張若瑤提議。
「好。」嫣然無可無不可地同意。「不過不要去風亭,那家好多蟑螂。」
「那我們去……」
話說一半,兩人一起回頭,因為有人在叫嫣然,是周人杰,後面還跟著高小宛和蘇俊明,更後面是急追上來的林如雪。
「饒了我吧!」嫣然申吟,加快腳步想要逃跑。
「他還真不死心耶!」張若瑤嘀咕著跟她跑。
後面一直叫,她們更是埋頭拚命往前狂奔,看到正要離開的公車就跳上去,也不管是到哪里去的,先逃過這一劫再說。
「龔嫣然,這好象是要到板橋去的耶!」
「下一站就下。」
于是兩人在很奇怪的地方下了車,又轉了兩條路才找到回家的公車站牌。
雖然一年級時張若瑤和高小蓉都跟嫣然很要好,但嚴格說起來還是張若瑤跟嫣然最要好,因為兩人是搭同一路公車回家。
「還要不要去吃冰?」
「去啊,為什麼不去?」
嫣然懶洋洋地倚在站牌旁,張若瑤靠在另一邊。
「我說妳為什麼不干脆跟周人杰說清楚,老是這樣躲不是辦法吧?」
「妳以為我沒有嗎?說我不想在這時候交男朋友,說我有喜歡的男生了,說我真的不喜歡他,統統都說了,但他就是不肯死心,我有什麼辦法!」
張若瑤嘖了一聲。「這種死心眼的男生真受不了!」
嫣然沉默片刻。
「其實死心眼也不是不好,這表示他很專情不是嗎?只不過……」她無聲輕嘆。「他找錯對象死心眼了!」就像她一樣,她也找錯對象死心眼了,明明知道該把心收回來了,但,就是收不回來呀!
探索的目光在她臉上搜視半響,「老實告訴我,龔嫣然,」張若瑤慢吞吞地說。「妳是不是真的有喜歡的男生?」
「騙妳干嘛?」
張若瑤點點頭。「那妳是和他吵架?」
嫣然微微一怔。「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這半個多月來妳都超沒有精神的,不笑也不愛說話,隨時都懶懶散散的,不像以前那麼開朗快活,好象有很多煩惱,我猜妳是和喜歡的男生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