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該死的是,那竟然是他們認識的熟人——滿兒!
天知道是誰扔她進來的,但在這一剎那,任誰也不敢隨意收回施展出去的招式,因為誰也不敢保證雙方一定會同時收回,只要有一方不願收回,不但被扔進來的人一樣要死,收手的那一方也得死。
而白慕天六人都可以肯定對方絕對不是會半途收手的大善人,所以他們也無法收手,至于滿兒……
有時候「犧牲」是不得已的,雖然不是她自願的。
于是,眼看雙方的攻擊將會全數落實在滿兒身上,不管她有多無辜,保證會被大家「同心協力」改造成一堆肉醬……
霍然一聲石破天驚的暴叱,那招曠古絕今,所向披靡的劍式硬生生被收回去,瘦長的身軀有如鬼魅般急晃,無視身後猛攻而至的刀劍兵刀,左臂猝探疾回摟住滿兒縴腰一個大回旋,右手劍在倉促間倏翻猛掠,抖顫出千百道冷厲而幻沉的寒光迎向白慕天六人的聯手合擊。
雙方接觸的那一瞬間猶如山崩地裂般暴烈,于是,刀劍踫擊聲,憤怒的喝斥,痛苦的哀嚎,驚恐的厲叫,在剎那間開始又結束。
然後,一切都靜止了。
滿兒仰著眸,他冷眼俯視,手臂仍環在她腰際,她也很自然地抱住他的腰間,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相互凝視,仿佛方才所發生的一切都只是虛假的幻覺,是可笑的夢境。
片刻後,她才慢條斯理地縮回抱在他身後的手,低眸注視著滿手腥黏的紅色液體好一會兒,再往下瞄一眼……
猝然間,她爆發了。「我跟你們拚了!」
她怒吼著退後一步,猛然拔出那支插在他大腿上的流金 ,再跑到他後面活生生扯下五指深深抓進他背肉里的白骨爪——她肯定是氣瘋了才會這麼做,然後像個瘋婆子一樣揮舞著流金 和白骨爪,使出爛到見不得人的招數,撲身向白慕天、呂四娘和白燕燕刺殺過去。
「卑鄙、無恥、齷齪、下流,打不過人家就使這種不要臉的手段,我今天非跟你們拚了不可!」
另一邊,除了白慕天毫發無損之外,那兩個後來趕到的家伙,一個沒了腦袋.一個從正中間被剖成左右兩半,王均一條手臂要斷不斷,蕭少山被一劍刺穿胸口,躺在那邊咳個不停,呂四娘只在背上中了兩劍,傷不算重。
正當白慕天、白燕燕與呂四娘手忙腳亂地忙著為王均與蕭少山急救之際,滿兒突然亂吼亂叫地殺過去,白慕天立刻跳起來擋在白燕燕前面。
「對不起、對不起,舍妹她實在……」
「少唆,我一定要跟你們拚了!」但滿兒根本不听他的,照樣沖殺過去,可是還勾不上位置,腰際又被人自後面摟住,兩腳突然懸空。「放開我!放開我!」她狂怒地尖叫,像個小孩子一樣又踢腿又蹬腳。「放開我啊∼∼」
「閉嘴!」後面的人驀然沉喝。
滿兒驚窒了一下,旋即更凶狠地咆哮,「閉嘴?你敢叫我閉嘴?你這死老頭子!」她拚命扭頭向後。「放開我,我要跟你拚了!」
「跟我?」
「他們!」
「妳打不過他們。」
「那我就用嘴巴咬!」
「妳咬不到。」
「那我就吐口水!」
「妳吐吧。」
滿兒還真的吐了一口口水在白慕天身上。
白慕天滿眼狐疑,此刻才想到對方竟然寧願自己負傷也要在那種驚險的情況下冒險收招救人,為什麼?此刻他們兩人又仿若熟人似的對話,為什麼?
「夠了吧?」滿兒身後的人低問。
「不夠!」滿兒兩眼憤恨難平地輪流怒瞪白慕天,還有同樣狐疑的呂四娘和白燕燕,以及仍躺在地上的王均與蕭少山。
「妳還想如何?」
「我……」滿兒惡狠狠地繼續瞪過來、瞪過去,突然使力把流金 和白骨爪朝白慕天他們丟過去,看看能不能打出一、兩個腫包來,誰知道立刻被白慕天接到手,好像她是特地送還給他們似的,她不禁更憤怒,更不甘。「我要哭!」
聞言,鎖住她腰際的手臂即刻松開,而她也果真回過身去大哭起來,趴在他胸前浙瀝嘩啦的,打雷又閃電。
「你答應過我的,你明明答應過不會再為我受傷了!」
「我沒有答應過妳那種事。」
「明明就有!」
「沒有。」
「我說有就有!」
「沒有。」
「有!」
「沒有。」
哭聲倏止,滿兒抬起涕淚交流的臉,咬牙切齒地警告他,「你敢再說一次沒有試試看,允祿,我發誓我會哭得你這一輩子都不得安寧!」
乍聞自滿兒嘴里吐出的那個名字,呂四娘不禁抽了口冷氣,背脊泛起一陣涼。
「是他?!」
「誰?」白慕天忙問。
呂四娘目光驚駭地注定那個幾乎讓他們全軍覆沒的人,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莊親王,愛新覺羅•允祿。」良久後,她才沉重地道出答案,表情有點扭曲。「難怪他的功力如此高絕,難怪含煙姊那般忌憚他,我早該想到了,下手如此歹毒殘酷,除了他還有誰?」
「阿榮」就是莊親王允祿?
開玩笑的吧?
「可是,莊親王不應該如此年輕,如此……如此天真無邪呀!」白慕天不可思議地喃喃道,腦子里想到的是漕幫里的阿榮。
「他今年該有三十七歲了,但天生一副可惡的女圭女圭臉,三合會、雙刀堂與匕首會都是毀在他那張純真的女圭女圭臉之下。而且……」呂四娘用下巴指指滿兒。「那個女人叫什麼名字?」
「柳滿兒。」
「那就沒錯了,莊親王的福晉是姓柳。」呂四娘頷首道。「含煙姊也說過,莊親王是世上最冷酷殘佞的人,卻也是這世上最痴情的男人,為了他的妻子,他可以連命都不要,所以剛剛他才會不顧一切冒險收招救人。除了他,又有多少男人能做到這點?」
呂四娘說到這里,那頭的「阿榮」——允祿突然冷冷地瞟過來一眼,再低眸往下看,滿兒說完她的警告之後,便胡亂抹去滿臉淚水,然後撕下自己的裙子,半跪下去為他包扎大腿的傷口,嘴里還喃喃嘀咕著。
「看、看,那支什麼爛 在你腿上洞穿了這麼一個洞,我都可以從這頭看見那頭有只兔子跑過去了!」
包扎好大腿,起身轉到他後面,繼續碎碎念、碎碎念。
「天哪、天哪,這上頭起碼有六、七道口子,又深又長,該死的居然還很整齊,好像特地量好尺寸割上去似的!還有那支雞爪……」
頓了一下。「啊,塔布,佟別,你們來得正好,快,把包袱和水囊給我,佟別,來幫忙,把內衫撕成繃帶,我要替你們爺包扎傷口!」然後,也不管允祿同不同意,當場就扒下他的衣服來包扎背上的傷。
允祿默然無言,也許是知道倘若他反對的話,滿兒又要大哭大鬧發飆了。
這邊忙著包扎,另外那邊也乘機繼續緊急處理王均與蕭少山的傷,大半天過後,終于兩邊都處理妥了。
塔布又從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一件長袍給滿兒替允祿穿上,而後,滿兒雙手叉腰,氣勢洶洶地站到允祿前面,一看就知道她又想大發雌威了,不過她的嘴僅張開一半便又闔上。
允祿那雙清澈有神的大眼楮異常專注地凝睇著她,格外深沉、格外幽邃,仿佛要向她傳達某種不可對外人言的訊息。
他以為她有讀心術嗎?一聲不吭的,她怎麼知道他想說什麼?
不過,他們這十年夫妻究竟不是白做的,就算他不開口說,她大致上也猜得著七、八分,八九不離十,于是,她很不情願地垂眸考慮片刻︰要開什麼條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