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英俊瀟灑、玩世不恭的沙利葉則是蘇格蘭人,有一頭醒目的褚紅色頭發,一雙帶有魔力的綠眸,以及一張足以將死人說活的嘴,只這些就足以蠱惑任何人按照他的心意去做任何事,即便是瘋子在他面前,也會乖乖俯首听命。
這兩個在一般情況下不太可能湊在一起的人,除了同樣是二十九歲之外,唯有一點是共同一致的,而這點,也就是促使他們同心合力守護在路希身邊的緣故。
對于路希,他們是死心塌地的效死忠。
而且這「效死忠」三個字並不是隨便說說而已,即便路希要他們立時立地斃命在當場,甚至是毫無緣由的,說不定只是路希一時興起想瞧瞧死人的模樣,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死給他看。
為什麼?
不為什麼,只因為他們生來就是要效忠路希的。
「又在神游太虛了!」羅弗寇無可奈何地說。
沙利葉彎下腰去仔細審視路希那副重度智障的模樣,右手在他眼前揮了兩下;路希卻連睫毛也沒有動一下,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他這樣多久了?」
「不知道,我一進來,他已經是這個樣子了。而且……」羅弗寇轉眼朝電視牆看過去。「你瞧,他以前從不看這種東西的。」
站直身,沙利葉瞥向電視牆,眉尾驚訝地挑了一下。「他看這種東西?」
「對。」羅弗寇再次用力推推路希,嘗試要讓路希清醒過來,但路希彷佛中邪了似的仍兀自喃喃自語著。
「……找她……我要找她……」
「他到底要找誰?」沙利葉狐疑地撫著光滑的下巴。
「你問我我問誰?連他自己都不記得,我怎麼可能知道!每次清醒過來他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了,想問也無從問起……」羅弗寇扶了一下眼鏡,嘆氣道︰「真不明白他究竟是什麼毛病,那些笨蛋醫生也檢查不出來,如果他繼續這樣愈來愈嚴重怎麼辦?」
二十五歲就開始進入老年痴呆期,也未免太可悲了吧?
「真是麻煩!」沙利葉嘀咕著蹲下,卻忍不住好玩地拿手指頭戳戳路希白皙細致的臉頰,再捏捏他完美的鼻子;後者仍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三個月前,八月十八日。」羅弗寇不假思索地說出準確日期,那天恰好是路希的妻子和兒子雙雙因車禍去世的周年忌日。
「啊!對,那天電視上在報導什麼十字連星奇觀,說什麼地球在四方行星拉扯之不會四分五裂,換言之,就是世界末日終于來臨了,害我差點沒笑死,路卻突然莫名其妙地咕噥了一句話……」
「開始了。」
「沒錯,『開始了』。」沙利葉抬眸望向羅弗寇。「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全然不知。」
「我也不知。」沙利葉喃喃道,又看回路希。「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之後他便開始不時出現這種恍惚狀況,老說一些誰也听不懂的話,恍惚程度也愈來愈嚴重,嗯哼哼,我在猜想……」
他慢吞吞起身,裝模作樣地拍拍羅弗寇的肩頭,「嗯嗯,老兄,」一臉凝重的表情,眼里卻飛躍著戲謔的神采。「你要節哀順變啊!我可以斷定他必然是自閉癥終于發作了,或者是人格分裂精神異……哎喲!你干嘛捶我?」
「誰教你在這種時候還要開玩笑!」羅弗寇恨恨道。
沙利葉聳聳肩,徑自走向吧台。「無論他變成什麼樣子都無所謂不是嗎?反正有我們照顧他嘛!」
「話雖如此,但……」
「行了、行了,不要擔心了好不好,老兄?」一手白蘭地、一手酒杯,沙利葉又踱回來,「我保證他沒事行不行?」說著,他吊兒郎當地隨手斟滿一杯仰首喝干,再嘻嘻一笑。「瞧,我現在就可以證明給你看!」
聲落,毫無預警地,酒瓶作120度傾斜,散發著嗆鼻酒味的液體即嘩啦啦啦地往那個猶在魂游九天的家伙頭上傾泄下去。
「你在搞什麼鬼?」羅弗寇驚叫。
沙利葉笑得更樂,繼續倒,還哼曲子--It'sahappyday。
而那家伙,在前半瓶時居然仍自顧自作夢,「要找她!要找她!」的喃喃說個不停;後半瓶,那家伙才突然住口,可是依舊沒有什麼特別反應。
直等到整瓶威士忌即將倒光,他才猛地打了一個哆嗦,驚呼著跳起來,美麗的藍眸吃驚地看看自己--現在才感覺到自己被淋了滿頭滿身的酒,再將錯愕的視線移向得意洋洋的沙利葉,又轉注他手中的空酒瓶片刻,最後回到自己身上。
他用力抽了一下鼻子,皺眉。「你知道我不喜歡白蘭地,下次換葡萄酒。」語氣泰然自若,彷佛被淋了一身酒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只要合他的口味就行了。
「OK,noProblem!」沙利葉興高采烈地比了一個OK的手勢。
羅弗寇兩眼往上一翻。「你們兩個真是不正常!」
沙利葉沒理會他,徑自拎著空酒瓶回吧台。「來一杯?」
「好,」路希若無其事地扒了一下濕淋淋的頭發,抹去臉上的酒漬,怡然自得地又坐回沙發上,還發出奇怪的噗哧噗哧聲,好像他原該就是這樣一身臭酒味。「麻煩給我一杯紅……」
「路!」羅弗寇不敢相信地怒吼。「去洗澡!」
路希又皺起眉頭,旋即再次聞了一上的酒味,咧咧嘴。「唔,好吧!威士忌的味道的確不太好。」他起身走向浴室。「啊!對了,我要找人。」
羅弗寇與沙利葉驚訝地相顧一眼。
「找誰?」他終于知道自己到底在作什麼夢了嗎?
「不知道。」
「那要怎麼找?」
「不知道。」
「他是什麼樣子的總該知道吧?」
「她。」
「她?」
「對,『她』,我只知道是她,至于什麼樣子,多大年紀,完全沒概念。」
羅弗寇難以置信地推了一下眼鏡。「那不是一點線索也沒有?」
「沒錯,一點兒也沒有!」路希愉快地說完,即進入浴室里。
「喂喂喂,路希,你也差不多一點好不好?」羅弗寇大聲抗議。「既不知道要找誰,也沒有一點線索,地球這麼大,怎麼找?」
「你以為我當初為什麼堅持要把總公司從美國遷到這兒來?」路希的聲音從毛玻璃後傳出。
「這兒?羅馬?」羅弗寇訝異地重復,又和沙利葉相顱一眼。「五年前你就知道她要到這兒來?怎麼會?」
「因為這兒是聖地。」
「聖地?你是說梵諦岡?」羅弗寇愈來愈迷糊,總覺得跟路希在一起愈久,他的腦袋也被「污染」得愈來愈不靈光了。「她為什麼要到梵諦岡來?」
「不知道。」
羅弗寇揉著太陽穴,開始覺得頭痛。「那麼你又為什麼要找她?」
「我們約好了。」
「約好什麼?」
「……約好什麼?」
「這個應該由你來告訴我吧?」
「告訴你什麼?」
「你剛剛說你們約好了,所以……」
「咦?我剛剛說我們約好了?」玻璃門倏地拉開,濕淋淋的腦袋狐疑地探出來。「有嗎?我剛嘲說什麼了?誰跟誰約好什麼?」
「你剛剛明明……」羅弗寇頓住,瞪著那張無辜又迷惑的臉無言片刻,搖搖頭,捏著鼻梁。「算了,這個姑且不管。可是,路,就算我們把全世界的女人全找來給你,既然你什麼都不知道,又如何知道你到底找到那個女人沒有?」
「不知道。」
沙利葉急忙抓住羅弗寇,因為後者咬牙切齒的樣子看上去好像已經準備要一頭撞進淋浴間里,把路希抓來掐住脖子搖到他清醒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