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文超忍耐地閉了閉眼,睜開。
「你是說不管我挑誰都不行?是我中意的就是不行?」
聶元春咳了咳,點頭。
聶文超臉色木然地呆了片刻,然後苦笑。
「好吧!我不管了,讓她自己挑。」
聶元春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氣,總算不用再雞飛狗跳了。
「對了,捎封信去給司馬青嵐,問他願不願意上我們這兒來過年。」聶文超揮揮手。「快去,否則他會趕不及。」
聶元春錯愕地愣住。
這算哪門子讓她自己挑?
除夕前三天,聶冬雁終于回到聶府里來了,而且是在聶文超心情最好的時候,恰恰好給他潑上一大桶冷水。
當時聶文超正與上午才趕到的司馬青嵐談得正熱絡。
「……所以,賢佷,我就先不在雁兒面前提起親事,免得她對你起戒心。」
司馬青嵐爾雅一笑。「青嵐明白,依麼妹的性子,青嵐原來的意思本就是要先讓麼妹點了頭之後再提親事的。」
「太好了,賢佷果然明白事理,那麼賢佷有空就往這兒多走走。」
「倘若世伯不反對,青嵐打算在這兒住一陣子。」
「不反對、不反對,非但不反對,世伯我是大大贊成!」
于是兩人同聲笑了起來,只有聶元春在一旁苦笑。
這個司馬青嵐人品條件確實好,劍眉星目、唇紅齒白,十足十的美男子一個,非但武學淵博、滿月復經綸,而且不亢不卑、溫文謙和,可就有一點小小的毛病--
死心眼。
由于聶文超與懷南劍司馬毅是多年至交,自懷南劍舉家遷居到杭州之後,司馬毅就三天兩頭的帶獨生子來聶府住上些日子,說起來司馬青嵐與麼妹也算是有七年的「交情」了。
問題是不管司馬青嵐有多麼喜愛麼妹,只要是聶文超挑上的人,麼妹就打死不會接受,而且她也很坦白的這麼告訴他了,他卻一直不肯死心,如果他真的了解麼妹,為何不能明白麼妹既已說出口就絕不可能改變心意呢?
「回來了!回來了!」
聶家老二聶元夏匆匆忙忙地撞進側廳里來,看得聶文超直皺眉。
「這樣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連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誰回來了?」
「麼妹啊!」
聶文超微微一怔,隨即咧嘴笑開來。「這倒好,賢佷上午才到,那丫頭過午就回來了,你們還真是有緣,我看……」
「她還帶了個男人回來。」聶元夏慢一步地補上後續。
聶文超又怔了一怔,笑臉旋即扯成咆哮的臉。「你說什麼?」
聶元夏像只猴子似的瑟縮了下。「我……我說麼妹帶了個男人回來。」
「她竟敢……」頓住,瞥一眼旁邊的司馬青嵐,聶文超捏捏鼻梁,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呃,護送她回來的人嗎?」
「護送?」聶元夏很認真地考慮了一下。「我看應該反過來說吧!」
「什麼意思?」
聶元夏苦笑。「那男人看來連他自己都保護不了,哪能保護得了麼妹!」
「那他跟來做什麼?」
「我怎麼知道。」
聶文超還待再問,那個害他三天兩頭就咆哮山河一次的孽女已出現在廳口,只見她一襲白綾對衿襖兒、玄色緞比甲與五色裙飄帶,眼波喜色流燦,容光煥發,竟比一年前更清麗絕俗,嬌艷動人。
而且,她身邊果然跟著一個男人,一個……
讀書人?!
聶文超兩眼睜得老大,不可思議地瞪住那個秀秀氣氣的文弱書生--看樣子連根草也拎不起來,想不通女兒怎麼會跟這種男人走在一塊兒。
「大老遠就听到您在咆哮了,爹,既然這麼不歡迎我,干嘛催我回來呀!」
看也不看女兒一眼,聶文超兀自瞪著她身邊的男人,恨不得活生生瞪死那家伙似的。
「他是誰?」
「李慕白,」聶冬雁笑吟吟地挽住李慕白的手臂。「我的夫婿。」
聶文超先是呆了呆,隨即像被針扎了一樣怪叫著跳起來。
「妳說什麼?」
「我的夫君、我的相公、我的良人,也就是您的女婿,聶元春的妹夫,聶元寶的姊夫,」聶冬雁得意洋洋地大聲宣告。「換句話說,你的女兒我已經嫁給了他,中秋那日,我們成親了。」
「妳……妳成親了?」聶文超難以置信地喃喃道,繼而暴跳如雷地吼起來。「不,我不承……」
「你敢不承認?」聶冬雁早有準備,一听他大吼,馬上更大嗓門地吼回去。「是外公說定的親事、主的婚,你敢不承認?」
聶文超的嘴巴張得跟西瓜一樣大,卻怎麼也沒勇氣違逆當年差點砍了他的岳父,不是打不過,而是理虧。
聶冬雁這才放開李慕白的手臂,「慕白。」並暗示他可以拜見岳父了。
李慕白立刻撩起袍衫下襬跪拜下去。「小婿李慕白拜……」
聶文超及時回神,又是另-聲怒吼,「我不……」
「你敢不受?」聶冬雁同樣又尖叫過去。「外公說過,你敢不受的話,他會馬上趕來活活打死你這個偷人家未過門妻子的卑鄙小人!」
咚一下,聶文超臉色鐵青地跌坐回椅子上。
聶冬雁哼了哼,再推推李慕白。「慕白,現在可以了。」
「小婿李慕白拜見岳父。」李慕白重新拜見,聲音輕輕細細的幾乎听不見。
聶文超的臉色更黑,硬是咬緊牙關一聲不吭,那張臉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聶冬雁朝他裝了個鬼臉,然後自行把李慕白拉起來。
「好了,既然拜見過了,就不必再理會他了。來,我跟你介紹。哪!那兩個跟白痴一樣張著大嘴巴的是我大哥聶元春和二哥聶元夏;這位一臉傻樣的是司馬青嵐,他是我爹至交好友的獨生子,就好像我另一個哥哥一樣。」
她一一點名過去。
「我還有一位姊姊聶秋棠,她嫁到雲南去了;杏姨是爹的繼室,聶元寶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他們兩個都不太喜歡我,我也不太喜歡他們;二叔聶勇超猛像張飛似的,跟我爹完全兩樣;堂哥聶元鴻跟大哥同樣歲數,還沒娶老婆,倒是兩位堂姊都嫁了,其它……」
轉著眼珠子,聶冬雁想了一下,「唔!大概就這樣,有機會踫上大嫂再幫你們介紹。」再轉眸目注還在那邊自己對自己生氣的老人。「爹,先說好喔!餅完年我們就要走人了。」
「過完年就走人?」聶文超驚呼,這個驚嚇立刻又把他的神志嚇回來了。「不行!」無論如何,先把她留下來再說,其它的「問題」……慢慢再說。
「為什麼不行?」聶冬雁兩手扠腰,氣勢洶洶。「我已經嫁了人,不回夫家,留在娘家干嘛,養蟲?」
「為父我什麼都還沒搞清楚,那……」聶文超厭惡地朝李慕白瞥去半眼。「那家伙是個怎麼樣的人我也不知道,這樣就想把我的寶貝女兒帶走,他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里?」
「您自個兒不也是,當年一見過外公,隔天就溜得不見人影,連告辭都省略了。」聶冬雁毫不留情地又挖起老父的瘡疤來。「我們可比你老人家好多了,多留了好幾天耶!」
「妳妳妳……妳這個不肖女!」聶文超氣得七竅生煙,如果他有留胡子,肯定早就被吹光了。「我說一句,妳就頂我兩句!」
「誰讓您理虧,我……」
「雁雁。」
聶冬雁猛然住口,仰眸詢問地望住夫婿。「慕白?」
「岳父說的是理,」李慕白輕聲細語地道。「為人父者總得了解一下要照顧女兒一輩子的是個什麼樣的人,這是岳父關心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