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比我還好。」歐多喃喃道。
「那我去拿張凳子來……」
「不用!」威廉惱怒地瞪她一眼。「我不需要那種東西!」
「但……」南絲還要抗議,突然被赫里德一把拉到一旁。「呃?」
「威廉現在要接受哈羅德的投降,」赫里德小小聲說。「如果他坐下來就是表示看不起哈羅德,他不能那麼做,甚至……」
他觀向威廉,歐多正悄悄收回他的扶持,任由威廉靠自己的力量步向軍隊的正前方,只見他雙手習慣性地扠在腰際,斗篷因而掀開,他卻毫不在意的迎著刺骨的寒風傲然屹立,幾乎看不出他有受傷。
「……也不能讓人扶著他,妳知道,他不能在敵人面前示弱、丟臉,懂嗎?」
「丟臉?」南絲不可思議地看看赫里德,再瞥向威廉,繼而白眼一翻,受不了地搖搖頭。「男人!」
就在這時,陡然一陣響徹雲霄的歡呼聲拔地而起,並野火燎原般地迅速擴散開來,聲勢之大甚至比爆炸聲更猛烈,幾乎撼動了整片山谷,嚇得南絲倒抽一口氣,一溜煙逃到威廉的斗篷里,再戰戰兢兢地探出一雙眼楮來。
「天哪,他們吃錯藥了嗎?」
威廉低眸瞄她一眼,沒出聲。
見她沒被爆炸聲嚇到,反被歡呼聲嚇著了,歐多不禁失笑。「士兵們為見到威廉安然無恙而歡呼,妳知道,威廉昏迷的這些日子來,士兵們都非常為他擔心;另外,他們也為威廉終于得到勝利而歡呼,妳瞧,哈羅德一個人出堡來了。」
吊橋上,哈羅德孤伶伶地一個人越過,昂首闊步地來到威廉面前。
一把紅褐色的大胡子,炯炯有神的雙目,哈羅德的身材比威廉魁梧,但稍矮一些,兩位王者面對面,眼對眼半晌沒吭聲,哈羅德絲毫不顯畏懼,但氣勢卻非常消沉。
他輸了!
他可以打到最後一兵一卒,但結果還是輸定了,他不想讓子民死得毫無代價,所以不得不投降。
在那種三兩下便轟得他們牆塌石倒的武器下,他毫無勝算。
「你可以砍了我的頭,也可以拘禁我,隨你處置,但,請放過我的士兵。」
威廉深深注視他片刻。
「跪下來,對我宣誓效忠!」
炳羅德闔上眼,深長地嘆了口氣,再認命地張開眼,然後臣服地屈膝跪在威廉面前,于是,歡呼聲再次穿雲裂石的轟然響起,南絲差點以為自己從此後會變成聾子。
而威廉,他一動不動地卓立在哈羅德面前,沒有帶頭盔,也沒有穿盔甲,甚至連把劍都沒有,身上還綁著厚厚的繃帶,但他冷凝的眼神傳達著絕不輕易動搖的意志以及永不妥協的決心,高大挺拔的身軀散發著隱藏不住的力量與無與倫比的氣勢,就像是一座山似的頂著浩瀚的天。
南絲胸腔漲滿激昂的情緒,驕傲地凝視著他神情肅穆地聆听哈羅德的宣誓,深以他的英姿為傲,更以他的勝利為榮,覺得整個人、整顆心幾乎要為他融化了。
就在這一瞬間,她終于察覺到一件自己一直以來視而不見的事實︰
她愛上他了!
第八章
勝利者理所當然進駐城堡內,威廉和南絲入住主塔樓,其它四人分配到左塔樓,哈羅德則被嚴格看守在右塔樓。
而且早上哈羅德才投降,下午赫里德就帶領一隊士兵監督撒克遜俘虜開始加緊修復城牆,羅勃則領著另一隊士兵從城堡內開始挖掘通往城堡外的地道,這是一件相當浩大的工程,因為護城河起碼有四公尺深,八公尺寬,底下的地道支撐力量若是不夠,塌方是早晚的事,即使如此,地道仍是非建不可。
這是一座固若金湯的堡壘,卻也是甕中之鱉,倘若只能自保而無法出擊,時間拖長,終究只能束手待斃。
「臂上的傷口沒問題,但上月復部的傷口有點裂開,麻煩你等傷口愈合之後再下床,千萬別再逞強了,謝謝。」南絲面無表情地仔細檢視威廉的傷。「腰部的傷也有點迸裂,不過還好,沒什麼大礙……」
听她聲音冷淡幾近于無情地敘述檢察結果,威廉不覺瞇上眼深思地凝住她。
「……總之,大致上都沒有問題,只要謹慎一點,應該很快就可以復元了。」
「很快是多久?」歐多問。
「半個月,最多三個星期。」
診療完畢,南絲即收拾好藥箱,逃難似的匆匆離開威廉的房間,大家不禁面面相覷,不解她為何突然變成這樣?
「她怎麼了?」歐多納悶地說。「早上還那麼興奮,下午忽然冷漠起來了。」
「也許她終于想到這場勝利並不是我贏得的,所以……」威廉慢吞吞地坐起來。「她很失望。」
「是嗎?」契斯特皺眉,思索片刻,然後搖頭。「不,我想的恰好相反,由她先前的口氣,可以听得出來她一直認定若非是她在從中作梗,你早就得到最後勝利了,所以這場勝利是如何贏得的並不重要……
「特別是她一直聲稱自己是旁觀者,但是當她得知哈羅德可能趁你受傷夾攻我們之後就不顧一切的插手進來,這應該是好現象,表示她在意你到會失去既定立場的程度。還有……」
大拇指往窗外比了一下,契斯特又說︰「我想你大概不知道,士兵們一直認為南絲不過是你的暖床女人之一罷了,隨時可以再換一個,所以當他們得知你是為救她而受傷,那些家伙可是對南絲相當不滿……」
威廉怒容倏起。「他們敢……」
契斯特搖搖手指頭,示意他稍安勿躁,先听他講完再說。「不過在她『代替』你帶領他們贏得這場勝利之後,他們馬上轉變態度,對她敬佩有加,一致認定她已具備有伴隨在你身邊的資格,換句話說,就算你要娶她為妻,他們也會像效忠你一樣的效忠她,我想這點南絲多少應該也感覺得到才對。」
「既然如此,為什麼她反而變得那麼冷漠?」赫里德納悶地問。
「老實說,我也不明白,所以……」契斯特起身。「請各位耐心一點,等我去探探口風。」
南絲的房間就在威廉房間的樓下,在門口,契斯特踫上了準備下樓的殷德。
「咦?殷德,你又要到哪里去?」
「羊皮卷,南絲小姐要我多找些羊皮卷來給她。」
「羊皮卷?她要羊皮卷做什麼?」契斯特困惑地喃喃自語,同時舉手敲門。「南絲,是我,契斯特,可以進來嗎?」
「請進。」
房里,南絲正伏案桌面忙著在羊皮卷上抄寫些什麼,契斯特近前即發現又是一樣新奇事物。
「那不是鵝毛筆!」
「廢話,你有看見半根毛在上面嗎?」南絲頭也不抬地說。「這叫鋼筆!」
「不用沾墨汁?」
「你真唆!」南絲不耐煩地咕噥。「到底有什麼事?」
「沒什麼,我只是想……」想回到正題上,但還是忍不住問到旁的問題去。「妳到底在寫什麼?」
兩眼移到旁邊的計算機上,南絲把注意力專注在屏幕上的解說。
「我要盡快把一些基本醫理和醫術翻成拉丁文留給你們。」她漫不經心地說。
「盡快?為什麼?」
「因為再過幾天我就該回去了。」說著,南絲又埋頭回羊皮卷上。
契斯特大吃一驚。「妳要回去了?」
「我再不回去,她們會以為我出事了。」說得更正確一點,再不回去,她就真的回不去了。
她們?
她的親人嗎?「妳舍得威廉?」
快速書寫的筆停頓了一剎那又繼續。「為什麼舍不得?」幸好及時發現,現在還可以狠下心來離開,再過一陣子恐怕就真的舍不得了,到時候無論作何種抉擇都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