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爵神情不變,只輕輕撇了一下唇,無聲的輕蔑盡在不言中。
「哈羅德只顧著自己逃命,就算她要跟也跟不上。」
「我知道、我知道,但重點是……」契斯特頓了頓。「首先,她一個女人單獨一人如何生存?」
真該死,他怎麼疏忽了這點!
「你,馬上帶一小隊人去找到她,提供她所需要的一切!」公爵立刻下達指示彌補疏失。
契斯特頷首。「這個簡單,不過恐怕還不夠。」
墨黑的眉高高拱起,「什麼意思?」公爵問。
「根據探子回報,哈羅德連戰皆輸,尤其是哈斯丁一役更是慘敗,哈羅德那些撒克遜士兵開始在鼓噪,說這一定是那個女人害的,你知道,撒克遜人認為女人出現在戰場上是不吉利的。為了安撫士兵們,哈羅德只好下令一見到那女人就捉起來,說不定會把她當作女巫燒了。」
「無知!」公爵低斥。「去,找到她,把她帶來!」
「如果她不肯來呢?」契斯特試探地問。「用武力?」
「武力?」公爵好似很不可思議地重復這個詞,繼而大皺其眉。「當然不,說服她!」
現在契斯特明白了,對那個女人,大領主不僅是在意,而是非常中意。
「好,我會盡我所能的說服她。」
當契斯特找到南絲的時候,正是南絲最灰頭土臉,淑女氣質最缺貨的時候。
「Shitt!Shit!Shit!」
她正在嘗試要生火,因為她快要冷死了。
事實上,她一直跟在諾曼軍隊後面,因為她不知道哈羅德跑到哪里去了,不過這個不重要,只要能繼續看下去,跟在誰後面都無所謂。
問題是,再也沒有人提供她食物與住宿之處,連著四天,她只能采摘野生隻果吃,如果看不見隻果樹,尚未熟透的梨子再酸再澀也要硬吞。
她已經決定,回去之後,她再也不會踫任何隻果或梨子。
可是還有更糟糕的事,現在正是多雨季節,一場雨來就差點把她沖進英吉利海峽里去了。
譬如此刻,她剛經歷一場生平僅見最莫名其妙的傾盆大雨。
原本還是尋常陰霾的天,看著沉重得好像要壓下來了,其實都是騙人的,但剛剛卻忽然唰的一下彷佛水庫泄洪似的在一秒鐘之內就讓她變成落湯雞,躲都來不及,有好一會兒她都一臉茫然地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三分鐘後又好像自來水廠斷水似的,突然一滴水也沒有了。
「$#$@$#%!」
咒罵著,好不容易找到一處還算干淨的山洞,她顫抖著把一身濕衣服換下來,但還是很冷,所以她試圖要生火取暖。可是雖然點打火機是很簡單,但說到要如何把一堆半濕的樹枝燃起來,對她這個天才而言,實在是一項最大的考驗。
結果是她通不過考驗,她這個天才竟然生不起一把火!
她會制造時光機,她也能夠計算出這個宇宙空間與她出生長大的那個宇宙空間的距離是多少,她甚至可以制造出火藥來,但她卻連該死的一把火也生不起來。
原來她也只不過是一個只會等著人家伺候的大笨蛋!
「咳咳咳……Shit!Shit!Shit!」
好不容易,歷經千辛萬苦,備嘗艱困、飽經風霜,在她已經焦頭爛額到臉上一片烏漆抹黑也不自覺時,上帝終于有空處理她的求救︰火著了。
上帝保佑,終于點燃了,但是……
為什麼才幾根樹枝而已,煙霧會這麼大?
她嗆咳著把包在濕發上的浴巾拉下一角來掩住口鼻,再把更多的樹枝放進火堆里,然後拚命用手把煙霧揚出去。
也許她還沒開始暖和起來,煙霧就已經先嗆死她了!
正在這麼想著,突然,揚煙霧的手停了下來,她怔愣地望著洞口。
「你們……」幾個高大的諾曼士兵完全把洞口都堵住了,他們是誰?「啊!你們是那家伙身邊的人?」想起來了,中間那個挺英俊的高大男人是常常跟在征服者身邊的家臣之一。
那家伙?
契斯特的眉毛滑稽地挑了一下。「對,我是,咳咳,那家伙身邊的人,我叫契斯特。」
「原來是契斯特男爵。」也就是未來的契斯特伯爵。「你為什麼往回走?」
「我是來找妳的。」契斯特先向旁邊的諾曼兵吩咐幾句,再走進洞里。「威廉要我來請妳和我們一起走。」
「請我和你們一起走?」南絲想了一下。「那個可以待會兒再說,能不能請你先處理一下這個火,煙霧是不是太大了?」
契斯特笑著蹲下,順手拿起一根最粗的樹枝。「我已經叫他們去找柴火了。」
「我知道,不能用潮濕的樹枝嘛!但是這種天氣,哪里找得到干燥的木柴?」
「很簡單,這樣。」契斯特抽出匕首來把粗樹枝的皮削掉,露出里面的干燥部分再拿給她。「剛才的雨很快就停了,潮濕的部分不會太多,這樣就可以了。」
「對喔,我怎麼沒想到!」所以說,天才與笨蛋僅是一線之隔。
很快的,那些諾曼兵找來許多粗大的柴火,削去樹皮之後再放進火堆里,果然就不再引起漫天煙霧。隨後,他們又取出黑面包、肉片,以及裝麥酒的皮囊,南絲的眼楮立刻像火把一樣燃燒起來。
發霉也無所謂,只要不是隻果或梨子就好了!
南絲一扯下浴巾,契斯特才發現她的臉髒到不能見人,不禁有點失望。不過她的雙眼不可思議的清澈、明亮,而且像星星一樣會閃閃發亮。
他就著皮囊喝了一大口麥酒,然後問︰「妳,決定要跟我們一起走了嗎?」
南絲瞄他一眼,繼續把肉片夾到面包里,仍然沒有察覺自己臉上有多髒。
「不,我決定不跟你們一起走。」雖然她確實很想去瞧瞧諾曼底征服者的樣子,但如此一來,很有可能會失去旁觀者的立場。
「為什麼?」
「因為我只是旁觀者。」
「但之前妳不是和哈羅德一起走嗎?」
「錯,我只是跟著他們,就像我現在跟著你們一樣,僅僅是尾隨在隊伍後面,不過哈羅德會替我準備住處和食物。」話落,她咬下一大口黑面包,然後感動得閉上眼楮。「唔,真好吃!」
「我們也可以為妳準備住處和食物,可是現在狀況有點不太安全……」契斯特很簡潔地把撒克遜士兵的指控和哈羅德的命令告訴她。「所以威廉認為妳跟我們一起走比較安全。」
「哈羅德居然下那種命令?」猛然睜眼,南絲驚訝地停下用食。「我幫了他,他還下那種命令?」簡直不敢相信,他是本世紀最大的混蛋嗎?
「在上位者,有時候是不得不下一些不得已的命令。」
「可是軍隊里不是也有其它女人嗎?」
「妳說軍妓?沒錯,她們確實是跟隨在隊伍最後面,不過她們從不會出現在戰場上。」
「但我只是旁觀,並沒有加入戰斗。」南絲以抗議的語氣反駁。
「在戰斗時,大家都看得到妳。」
南絲啼笑皆非地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就這樣?」這樣就犯了他們的滔天大罪?
契斯特嚴肅地頷首。「是的,這樣就夠了。」
南絲沉默了一會兒。
「如果換了是大公爵,他也會下這種命令嗎?」
「威廉?不,他不會有那種困擾。」契斯特不假思考地斷然道。「我們諾曼士兵對他是徹底的效忠,絕對的服從,不會有任何疑問。」
「難怪他會贏。」南絲喃喃自語,然後聳聳肩,繼續用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