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真的不行嗎?」言柏舜嘟嘟囔囔地踢掉運動鞋,換上「他的」拖鞋,像只跟屁蟲似的緊跟在哥哥後面進客廳。
「為甚麼一定要住到我這兒來?」言柏堯問,一邊走向廚房。
「因為家里太吵了嘛!」言柏舜靠在早餐台邊不敢再多走向前半步,因為最容易造成髒亂的廚房是禁地,除了言柏堯自己,誰也不準隨便進去,包括言家媽媽在內。「這樣一定考不到學校的啦!第一次學力測驗撈不到學校,第二次指定考試就更沒希望了啦!」他嘟嘟囔囔抱怨。
言柏堯打開冰箱拿了一罐可樂扔給他。「不必用這種借口來唬弄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打算邊玩邊用功,可是家里有爸媽還有大哥會嘮叨,才想躲到這邊來,免得被念到臭頭,對不對?」
言柏舜心虛地吐了一下舌頭。
「嘿嘿,三哥,別這樣嘛!讓人家住半年是會怎樣?」
「不怎麼樣,只不過你會妨礙到我。」言柏堯走出廚房。「首先,我的限期快到了,在這段時間內,我不能容忍旁邊有人騷擾我……」
「我發誓,我一定不會吵到你的!」言柏舜忙道。
「……還有,」在單人沙發上落坐,言柏堯舉起大拇指往後一比。「我這兒只有兩間房,一間是我的臥室,一間是書房,沒有多余的地方讓你睡。」
他所居住的公寓是那種高級公寓大廈的頂樓邊間,三面采光,原為四房兩廳雙衛標準格局,在購置後除保留原來的套房為臥室,其他三房則打通為一間特大號書房。
雖然書房里是有一張很舒適的沙發床啦!但那絕對不適合他這種180以上的高個子,一晚睡下來肯定變成三折傘;當然也不適合讓言柏舜去睡,因為他要在書房里工作,不希望有任何噪音──譬如鼾聲、囈語之類──騷擾到他的思考。
「我睡客廳沙發就可以了。」言柏舜也跟著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並隨手把喝一半的可樂罐放在那張真檀木的矮桌上。
「另外,」言柏堯瞪著可樂罐在光滑烏亮的桌面上滲出一圈水漬,並悄悄暈開來。「我也無法忍受你的不良習性。」
啪一下,言柏舜立刻抓回可樂罐,擠著笑臉拚命用衣袖擦拭桌面。
「我會改!我發誓一定改!」
搖搖頭,言柏堯毫不猶豫地對他的誓言投予不信任票。
「我不明白,小七,既然只有半年而已,你為甚麼不能稍微忍耐一下呢?」
「我跟你不一樣嘛!三哥,」言柏舜嘟著嘴。「你喜歡看書,可是我不喜歡,在學校讓老師疲勞轟炸就已經夠累的了,回到家來當然要好好休息一下嘛,對不?要我學你老兄考大學時那樣一天二十四小時K書K上半年,就算不嗝屁也會發轟的啦!」
一听他的用詞,言柏堯更是大皺其眉。「小七,你越大越不象樣了喔!連話都講得不三不四的,要知道,做人哪……」教導弟妹是哥哥的責任,現在,他打算要好好盡盡扮哥的責任了。
然而頑劣的小弟弟竟然一點也不給他捧場一下,一听到「做人哪」這三個字,即刻抽了口氣臉色大變,旋即猛然跳起來往外便逃。
「啊!三哥,我還有事,先走了,你考慮一下啊!」拖鞋胡亂一踢,隨手拎起運動鞋便拉開大門光腳往外沖,不過眨個眼工夫而已,砰一聲大門關上,人已經不見蹤影了。
言柏堯不禁愕然。
全家人哪個不知道,言家老三並不是個愛嘮叨的人,但他祇要一說出「做人哪」這三個字,便表示他心血來潮突然想到要來上一場長達三個小時以上的長篇大論,這種時候最好快溜為妙,否則一旦讓他起了頭,他的叨叨不絕便會有如長江水泛濫一樣一發不可收拾,听他吐長江水的人想逃都逃不了,甚至想上個一號都不被允許──言柏堯會立刻再把他抓回來。
言柏堯嘆著氣又搖搖頭,起身去廚房取來抹布和紙巾準備擦拭矮桌,不意大門對講機又響,他以為弟弟忘了甚麼東西又轉回頭。
但在看過對講機上小螢幕里的影像之後,他不覺怔了怔,隨即按下開樓下大門的按鈕,再收好弟弟的拖鞋,另外取出一雙隨用即丟的紙拖鞋擺好,然後打開門等待他久未見面的大學好友──李帷城。
李帷城最了解他的潔癖習性,所以多數時候都是利用電話聯絡問好,或者約他出去喝咖啡,很少到他家來找他,這回居然會直接找上門來,著實讓他感到意外得很。
「帷城,好久不見了,你……」
「柏堯,拜托,你這次一定要幫我的忙!」
「嗄?」
「幫我代課!」
「咦?」
☆☆☆
「裝肖ㄝ,你嘛卡差不多一點好不好?才剛開學一個禮拜耶!哪有多少筆記可以給你整理嘛?」
小喬正忙著把筆記整理到電腦里,以便在期中考時可以列印出來賣給同學,盡避一旁有兩只找不到蟲吃的聒噪小鳥在她身邊嘰嘰喳喳吵得不得了,她仍是無動于衷地自顧自敲打鍵盤。
「積太多就沒時間整理了。」這是小原因,最主要的理由是她沒有電腦,祇能在到校上課時利用學校的電腦。
張若婕想了一想,「說的也是,而且你整理筆記,我們也有好處,對吧?」說著,用手肘頂頂陳培儀的腰,擠眉又弄眼。
「沒錯,不過……」陳培儀順手扯來旁邊的椅子坐下。「下星期二的世界地理妳上不上?」
「廢話,當然不上。」小喬漫不經心地回道。「反正那位眼鏡仔要考甚麼重點都會先講明白,而且內容都在他印傍我們的講義里,這樣就沒有人希罕我的筆記了,我還來上甚麼課,作甚麼筆記?」
「咦?你不知道嗎?」張若婕也在另一邊坐下來。「眼鏡仔要請假,還請他的大學同學來代課喔!」
噠噠噠的敲鍵盤聲驟止,「耶?」小喬詫異地側過臉來。「眼鏡仔要請假?為甚麼?請甚麼假?」
「產假。」
「產假?」小喬更是錯愕。「少扯了好不好,他是男的耶!」
「可是美國的男人是可以請產假的嘛!」張若婕理直氣壯地說。「那他是從美國留學回來的,所以就要求請產假!」
「听說他原來並不打算請假,早說好要由他岳母幫他照顧老婆和小孩,」陳培儀解釋。「可是他岳母在他老婆懷孕四個多月時突然中風,他又不信任保母,也不可能讓老婆一個人照顧雙胞胎,所以才決定從這學期開始請假。」
「請多久?」
「不知道,原則上只有上學期,但也可能一整個學年,要看他老婆甚麼時候才能夠自己一個人照顧兩個孩子而定。」
「這樣子啊……」小喬蹙眉沉吟。「嗯!不曉得那位代課的家伙上課方式是不是跟眼鏡仔一樣?」
一提到那位代課副教授,陳培儀和張若婕便不由自主地興奮起來了。
「告訴你喔!听說那位副教授跟眼鏡仔同年,是眼鏡仔的大學同學,又一起到美國修碩士學位,然後眼鏡仔就回台灣來結婚、工作,可是那位副教授繼續留在美國修到博士學位後才回到台灣來。」
「那他回台灣後在干甚麼,也是在教書嗎?怎會有空來代課?」
「不知道,不過那個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位副教授……」陳培儀與張若婕賊兮兮地對視一眼。「還是單身喔!」
小喬白眼一翻。「真是被你們打敗了,人家是個大我們十歲的歐吉桑耶!」
「你才拜托咧,人家還不滿三十就被你硬推上歐吉桑的搖椅去坐,你以為你自己還是十二、三歲的幼齒嗎?更何況,年長的男人才懂得體貼包容咩……」陳培儀做作地擺出一副嬌弱的模樣。「我啊!最需要那種男人來呵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