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為免桑念竹為難,多花點錢費點力再添兩道菜也是無所謂啦!但此刻,他相信公寓里所有的住宿生全都來了,甚至還包括一些「恰好」來訪的朋友,起碼有十幾二十來個人吧!
他們是「吃」定他了嗎?
「請問我是你們老子嗎?還得做飯喂飽你們所有人?」一把米灑下去不曉得夠不夠喂飽所有雞仔?
眾人相覷一眼,有點尷尬。「順便嘛!」
「順便?」嘲諷的眼依序掃過每一張饑餓的臉——看樣子他們連中餐都沒吃,一整天空著肚子就等著吃他這一餐還本——他們付出什麼了?一張嘴。「那也該輪到你們來順便一下了吧?」說著,于培勛把菜刀遞出去,很慷慨的準備讓出菜刀所有權。
「嗄?!」瞪著亮晃晃的菜刀,大家不約而同地一怔,隨即咚咚咚爭先恐後敲起退堂鼓來了。
「啊,差點忘了,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對,我也是!」
「我要趕報告!」
「我要……」
眨眼間,餓死鬼跑得一個也不剩,只剩下李亞梅一個,而且她仍然非常堅持——「我要吃‘順便’!」
去吃大便吧!
「幫我洗菜!」算了,他不是笨蛋,親親女友的死黨,得罪不得!
見他熟練的切菜、片魚,還在紅蘿卜上雕花做美勞,「真厲害!」李亞梅禁不住贊嘆。
于培勛悶不吭聲,既像是懶得回答,也像是無言的抗議。
「你媽媽一定很會做菜。」
「錯,是我老爸很會做菜。」他老媽只會吃菜。
李亞梅呆了呆。「原來是有大師教導。」
「又錯,我是自己學的。」
「哦,那……」李亞梅想了一下。「是‘遺傳’?」
「還是錯,我大哥連怎麼開火都不會。」
李亞梅濃眉一皺。「喂喂喂,你這人真的很難纏喔!是不是有雙重性格啊你?在小念念面前就不見你這麼惡劣。」
「我生來就是這樣,難道不是你們先想佔我便宜的?」
「死也要佔人家便宜」是他的第二號座右銘,「打死不吃虧」才是第一號座右銘。
「你是男人咩!吃點虧有什麼關系?難道你沒听過吃虧就是佔便宜這句話?」
「抱歉得很,我向來不懂得何謂‘吃虧就是佔便宜’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你要不要示範給我看看?」
眼珠子溜溜一轉,李亞梅倏地咧嘴一笑。「不必示範,我簡單解釋給你听你就可以了了。譬如說我自願吃虧把小念念讓渡給你,很委屈的不去作你們的夾心蘿卜干,所以我現在就能佔你的便宜吃你做的好菜!」
一陣靜默,于培勛驀然失笑。
「好解釋,那我就不能不吃虧了!」
「聰明!」
孺子可教也!
飯後一杯茶,快樂似神仙!
電腦前,桑念竹滿足地啜飲著她的大吉嶺紅茶,邊繼續處理威迪生交代下來的工作,而在她背後,于培勛則像個賢慧妻子似地忙得團團亂轉,替她折疊衣物、整理房間、清潔浴室,擦擦擦、抹抹抹、洗洗洗、刷刷刷,一副樂在其中的表情,還吹口哨呢!最後居然拿針線縫縫補補起來了。
李亞梅看著看著實在忍不住好笑。好溫馨的畫面,不過嘛……
好像哪里顛倒了。
她已經看過不知多少回這種場景了,越來越覺得于培勛是個非常有趣的人,乍看之下是個很溫和的成熟男人,實際上卻別扭得像個幼稚的小表︰小氣得不得了,對桑念竹卻相當大方;是資訊工程博士,是程式設計師,是威迪生的副理,最喜歡的卻是做家事。
這樣的男人跟女人心目中的完美男人根本搭不上邊,可是很真實,真實得極為可笑。
「小竹,你什麼時候開始放假?」于培勛漫不經心地問,邊忙著為桑念竹修改長褲,因為桑念竹的身材比較縴細,所以買回來的衣服大都要稍作修改。
「十二月第二個星期結束後就開始放假了。」桑念竹也漫不經心地回答,一心只想盡快把工作做完,以便把握和于培勛相處的時刻。
「什麼時候開學?」
「一月第二個星期。」
「三個星期嗎?嗯……往年這個假期你都在干嘛?」
「打工。」
「聖誕節你叔叔也不陪你?」
「昨天他有打電話來,說他現在手頭上的工作若是無法結束,恐怕就沒有辦法抽空來陪我過聖誕了,不過……啊!」慘了,不小心刪錯了檔!跋快到「垃圾桶」里找……上帝保佑,找到了!「不過他還是會送聖誕禮物給我。」
「哦,那……」于培勛的眼飛快地瞟她一下,「你有沒有想過今年的聖誕假期要如何過?」譬如跟他過?
「嗯!我想……」
啊∼∼∼∼
話剛起頭,冷不防一聲「慘叫」猝然橫劈過來攔腰斬斷他們的「你儂我儂」,駭得桑念竹差點一鍵按下把所有的檔案全都刪除掉,于培勛更是抽了口氣,連忙將不小心被針戳了一個洞洞的手指頭放進嘴里,沒好氣的眼即刻怒劈回去。
「小姐,你被了嗎?」他忿忿道。
可是李亞梅好像沒听到,兀自指住電視大叫,「看!看!又有凶案了!」
「凶案?!」桑念竹一驚,馬上移情別戀撇開電腦來到李亞梅身邊一起盯住電視听報導,因為之前的她都沒听到,李亞梅立刻興致勃勃地為她做即時重播。
「剛剛在說從八月起的那幾樁殺人案,大家都懷疑是模仿開膛手杰克的手法,可是警方抵死不承認,所以大家都在等,若是十一月九日確實出現最後一具尸體,那就有九成可以確定了,然而大出眾人意料之外的是……」李亞梅故作懸疑地頓了一下——相當失敗的嘗試。
「十一月九日什麼尸體也沒發現,蟑螂老鼠倒是一大堆,大家正想說可以放心了,沒想到現在又出現死人。」
桑念竹畏怯地抖了抖。「又是……又是那種很淒慘的尸體嗎?」
「不,這回是老婦人,三個七十五歲以上的老婦人,而且是被注射過量的嗎啡致死,不是被刀殺死的。」
「三個?!」桑念竹失聲驚呼。
李亞梅哼了哼。「一下子就三個人,如果這回仍是什麼連續殺人魔之類的,看著好了,警方肯定會更灰頭土臉了!」
這件凶案若是與前面那些凶案是同一個凶手,那才真的夠精采!
于培勛嘲諷地暗忖,沒多大興趣地瞄向電視一眼,旋即又回到他的縫紉工作上。只要「那家伙」不來找他,這一切都不關他的事,但是「那家伙」若真的又來找他的話……
「幸好,死的都是老太婆,」凶案報導結束後,李亞梅即深感僥幸的下此評論——凶手的目標絕不可能是她,她離那個「老」字還遠得很哪。「她們都已經活夠本了!」
「也不能這麼說啊!」桑念竹也慢吞吞地回到電腦前坐下。「也許之前人家都過得很辛苦,現在才剛開始過一點好日子,這樣一定很不甘心呀!」
「也許她們時候到了,不死也不行嘛!」李亞梅聳肩道。「不過若是真的繼續死人下去,這個聖誕節可就不好過!」
于培勛咬掉線尾,再穿針。「你不回去嗎?」她最好快快滾回新加坡,不要老是這麼不識相的跑來插在他和桑念竹之間點生日蠟燭。
「要啊!票都買好了,」李亞梅無聊地按著電視遙控器,螢幕不停的變換。
「我要是不回去,你看著好了,老爸老媽一定會親自殺過來抓我回去!」
既是如此,倫敦的聖誕節好不好過就與她無關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