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布。」
「爺?」
「讓兩個沒有背叛皇上的血滴子先護送十五、十七福晉回去。」
「是,爺。」不一會兒,馬馳遠去的蹄聲傳來。「爺,兩位福晉回去了。」
「允祿,我發誓,你要是死了,我一定會跟你一起死!我發誓!」
仍舊沒有往後瞄上半眼,「那麼你……」語氣淡淡地,允祿目注玉含煙,仿佛在與老友閑磕牙似的問。「打算如何要我的命?」
「這樣……」玉含煙抬起白細如瓷玉般的右掌。「你放心,柳姑娘的存在對我們沒有任何影響,所以我們一定會放了她。」
「允祿,你混蛋,你敢那樣死給我看看,我會恨你!我會恨死你的!」
恍若未聞身後傳來的淒厲哭罵聲,允祿頷首,「好,」兩手往後一背。「你動手吧!」
一听他如此爽快的答應赴死──為了滿兒,沒來由的,玉含煙心頭驟起一份怒氣,是這份夾雜著憤恨與不甘的怒氣激使她立刻運起全身的功力聚集于右掌,準備一擊便將他斃于掌下。
然而,就在她進前兩步將掌心貼于允祿心口處,功力將吐未吐的前一刻,她卻錯誤地仰起了雙眸凝注于他那張純真稚女敕的女圭女圭臉上,原是冷靜無比的嬌靨驀然一陣扭曲,眼底泛出一抹痛苦與遲疑,她停下來了。
在這最後一剎那,她終究還是屈服于女人感情重于理智的天性,猶豫了。
「你能不能……能不能老實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
「如果……如果你先踫上的是我,你是否會……會……」
「不會。」允祿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目光中的渴望。
唇瓣抖了抖,「為什麼?」玉含煙低喃。「為什麼?」
「因為你不是滿兒,這世上沒有其他女人是滿兒,只有滿兒才是滿兒。」
就連這種時刻,他都不願意說句好听的話來設法挽回他自己的生命嗎?
為什麼?
是因為他最心愛的妻子就在他身後,他寧願死也不願意讓她听見那種背叛她的話嗎?
雙眸淒楚地合上,「是的,我確實不是她,永遠也不會是她。」玉含煙低啞地呢喃,倏又睜開兩眼。「謝謝,我死心了。」語畢,掌心功力盡吐。
至少,她得到了他的命。
一聲短促的悶哼,允祿頎長的身軀驀起一陣劇顫,嫣紅的女圭女圭臉在眨眼間轉為駭人的死灰,鮮血溢出唇角,他踉蹌退了兩步,想站住,卻又站不住地搖搖晃晃的再連連往後退,腳步愈來愈顯顛躓,最後,他終于往後倒入烏爾泰的懷中,就在這一瞬間──
他驟然轉首噴出一口殷紅的血箭,正中那個背叛者朋春的臉上,濺出一朵絢麗鮮艷的血花──深入頭骨的血花,激起一道尖厲的長嚎。
于是,業已等待多時的塔布覷機一掌將朋春擊出尋丈外,另一手則迅速取下套在滿兒頭上的血滴子,「福晉,奴才失禮了!」再攔腰抱起滿兒。「烏爾泰,咱們走……納杜,你三人斷後,半柱香後即可退!」
兩條人影各自抱著一人疾速如飛地掠往京城方向。
涕泗滂沱的滿兒揪緊了塔布的衣襟。「塔布,爺……爺……」
「放心,福晉,」塔布兩眼瞥向另一邊,軟綿綿地躺在烏爾泰懷中的主子一動不動,但胸口仍維持著穩定的起伏。「爺沒有死,他沒有那麼容易死!」
「可是……可是他……」
「倘若運功抗拒,那個女人仍是傷不了爺的,然而為了救福晉,爺不能運功抵抗,但爺有一種內家修為,可以在對方完全察覺不到的狀況下護住心脈,只要對方的功力不高于他,爺的生命就不會有危險,雖然表面看上去爺好像真的被那個女人重傷了心脈,已無生機可言,其實只不過是重傷了內腑而已。但爺大約又得躺上好一陣子了,這倒是真的。」
「你……你確定?」滿兒哽咽地問。
「當然確定,福晉,否則我和烏爾泰兩人怎能如此鎮定?早瘋了我們兩個!」
滿兒不禁再次淚如泉涌,可這回是安心的淚水,但她依然無法忘懷適才以為他已為她而死的那種痛苦與絕望,仿佛針在刺她的心,刀在剮她的骨那般令人難以承受。
「塔布,你認為我……我是不是不應該跟爺在一起?他明明一直囑咐我不要給他惹麻煩,雖然我也不是故意的,可是每一次每一次他都是為了我受到這種折磨,如果沒有我……」
「別,請快別這麼說,福晉,」塔布有點緊張。「我知道爺完全不在意為您受這種罪,可若是您真的離開爺的話,我想爺這下半輩子都會花費在尋找福晉上頭,這樣爺不是更辛苦麼?」
「但是我實在不想再看到他為我到鬼門關去打轉了呀!」
「福晉,這種事……」不是他能解決的。「等爺傷好了再說好麼?」
滿兒欲言又止地嘆了口氣,塔布見狀更是心頭忐忑。
爺啊爺,您又有麻煩啦!
這是交換人質的三天後,莊親王府寢樓內,允祿背靠著好幾顆枕頭,剛喝過藥,滿兒正準備扶他躺下,塔布進來了。
「稟王爺,十七爺求見。」
允祿沒吭聲,只點點頭便倦乏地合上眼,滿兒甫為他拉好被子,允禮就進來了,在塔布的眼神示意下,玉蓉、婉蓉悄悄退出寢室。
「十六哥。」
允祿睜眼。
「你好點了麼?」允禮關心地端詳那張臉色黯淡得有如夕陽殘暉的女圭女圭臉。
允祿頷首,還是不吭聲,只詢問地望住允禮。
「呃,是皇上要我來轉達,雖說是十六哥保證會把所有叛逆抓回來,皇上才讓十六哥借走那個王瑞雪,可是……」允禮咳了咳。
「皇上承認這回是他的錯,他沒有察覺到血滴子出了叛徒,又在十六哥堅拒的情況下,硬要十六哥帶上那六個血滴子去交換人質,以免賠了夫人又折兵,沒想到反而連累十六哥的命也差點賠進去了……」
他遲疑了下,還是決定干脆挑明了說。「總之,皇上的意思是說,十六哥借提王瑞雪時所下的承諾就當沒那一回事,他也會去清查血滴子的忠貞,麻煩十六哥下次見他時千萬別給他臉色看。」
允祿雙眸中掠過一抹嘲諷,允禮當作沒看到。
「另外,皇上讓十六哥趁養傷的機會好好休息休息,他可以先處理年羹堯和九哥的問題,反正這種事也是要一步一步來。哦!還有,皇上要我送來進貢的人參、燕窩、雪蓮等,希望十六哥能早點痊愈。」
允祿始終沒出聲,只拿那雙無神的瞳眸盯住他瞧,瞧得他渾身不對勁。
「就這樣,那……我還得去看十三哥,所以先走了。」一說完,他便逃難也似的離開了。
滿兒忙追出寢室。「請等等,十七弟!」
允禮停住回身。「十六嫂,還有事兒?」
「呃,我是想問問十三爺他現在如何了?」
允禮輕嘆。「十三哥是咯血癥,除了靜心靜養之外別無他法,可是十三哥就是靜不下來,老是為皇上推行新政是否順利而操心。十六嫂不知道,皇上的新政都是需要大刀闊斧的去做,對國家對人民都是好事,可就是會壞了有些人的既得利益,因此,阻礙反對是免不了的,十三哥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原來如此。」其他不論,就推行新政而言,雍正倒是個好皇上,也不枉允祿這樣賣命支持他。「那現在只能勞煩十七弟多操勞一點了。」
「我知道。」允禮頷首道。「那我走了,十六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