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王瑞雪相同,玉含煙也非常驚訝,直至天地會九大長老和六大袍哥,以及哥老會的眾屬下們將她們團團圍住,並將被綁得像顆粽子似的滿兒推到她面前為止,她都詫異得無法言語。
「你認識她嗎,大小姐?」大長老問。
玉含煙眉宇微蹙。「我是認識她,她來找過我兩回。」
大長老冷哼。「她不是找你,是去找你身邊那個內奸,她是那個人的女人。」
玉含煙震驚地看住滿兒。「這……確定嗎?她承認了嗎?」
「她自然不會承認,可是我們有足夠的理由確定。」大長老冷冷地說。「而且,我們還得知那個人是在十一年前毀了三合會,以及兩年前毀了雙刀堂與匕首會的同一個人。」
聞言,玉含煙往身邊左側掃了一眼,然後搖頭。
「那就不太可能是我身邊的人了。」
「為什麼?」
「因為……」玉含煙淡淡一笑。「大長老,你看我身邊的人里,有哪一個能在十一年前毀了三合會呢?」
大長老呆了呆。「這……」的確,玉含煙身邊那三個少年至多十七、八歲,十一年前也不過六、七歲,六、七歲的娃兒連自己的衣服都不一定穿的端整了,還能干嘛?
皺著眉,大長老向大袍哥看過去,大袍哥則瞥向柳兆雲,柳兆雲毫不猶豫地從人群中走出來站到滿兒身邊。
「是她親口告訴我有人混入咱們之中了!」
「是嗎?」玉含煙笑笑。「那麼她也告訴你,是混入我身邊來了?」
柳兆雲搖頭。「沒有,可是她住這兒,她的男人自然也是在這兒了。」
「這種個人主觀的推測我不接受,」玉含煙輕柔但堅決地道。「而事實也證明我身邊並沒有符合你的條件的人,不是嗎?」
柳兆雲窒了窒,又不死心地在那三個少年身上流連許久,最後還是不得不低頭認錯了。
「對不起,是我太魯莽了。」
「沒關系,不過,我想我有權利知道,為何你們認定柳姑娘與那個人有關系?」
「因為……」
在柳兆雲的述說當中,玉含煙始終非常認真地聆听著,時而提出一些有關細節上的問題等等,最後,柳兆雲說完了,玉含煙仍繼續沉思良久之後,才徐徐轉向滿兒,眼底漾著歉然之色。
「柳姑娘,在這種情況下,我想無論你再如何辯解,也難以令人信服你與那個人完全無關。」
她自己也不相信。滿兒聳聳肩,自被綁之後,她早就有最壞的打算了。
「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柳姑娘?」玉含煙輕輕問,她對滿兒的直率爽朗一直很有好感,實在難以理解如此爽直的人為何會做出背叛漢人這種事來?「你是漢人,為何要替……」
「我是漢人?」滿兒突然出聲了,語氣嘲諷。「誰告訴你我是漢人來著?」
「咦?你不是漢人嗎?可是……」玉含煙訝異地望向柳兆雲。「他不是你舅舅嗎?」
滿兒忽地笑了。「我娘是漢人,娘被滿人強暴而生下了我,你說我是漢人,還是滿人?」真奇怪,以前她好在意這件事,但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竟然已經全然不介意了。
「啊……」玉含煙點點頭。「原來如此。可是,柳姑娘,柳家畢竟養大了你,這份恩情……」
「如果不是打胎藥打不掉我,他們會讓我生下來?」滿兒的語氣更譏諷了。「自我出生那一刻開始,你又知道他們是如何對待我的嗎?如果你不知道的話,就請不要說得這麼好听。」
她瞥向柳兆雲。「打從我滿十五歲之後,他們就把我趕出柳家了,沒有人替我說一句話,一個也沒有,我外公還叫我不要再回去了,因為我是柳家的恥辱。但即使如此,我仍然惦著柳家對我的養育之恩,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救兩位舅舅這一回,可是結果呢?」
她低頭看了一下綁在自己身上的重重縛索,再看回柳兆雲。
「我以為你們對我的冷漠無情,只不過是在我身上發泄對滿人的仇恨怨懟,但你們對我起碼還有一點割舍不斷的血緣親情,所以你們並沒有在上凌虐我,我始終是如此認為的。可如今我才明白,你們對我不僅沒有半點親情,更早巳把我視同滿人看待而同樣怨恨於我了。」
她苦笑了下,隨即傲然地揚起下巴。
「現在我只想說,雲舅舅,夠了,無論我欠柳家多少恩情,我都還清了。柳家養我一條命,我還柳家兩條命,是你們不領情,那與我無干。所以從今以後,我不再欠柳家任何恩情了,如果柳家不想與我有任何關系,那麼,我與柳家自今爾後便血緣親情兩絕,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了!」
決然的語氣,堅定的聲調,任何人都可以听得出來她的決心。柳兆雲的臉頰微微抽搐了下,玉含煙卻很顯然地動容了。
「看不出在你開朗的外表下竟有如此遭遇,可是……」她稍稍遲疑了下。「你又為什麼要跟隨那個人?你明明知道他是滿虜的人,做的是什麼樣的事,為什麼還要跟隨他?是有什麼特殊理由嗎?」
「因為他是唯一把我當人看的人。」
很簡單的一句話,卻道盡了她將近二十年來的辛酸苦楚,玉含煙眸里的同情更深濃了。
「我明白了,可是,柳姑娘,難道你沒有想過嗎?或許是因為多年來的被排擠,所以,一旦有人對你好一點,無論是真或假,你全都信了,可事實上,他對你根本沒有任何真情,只是把你當作一顆棋子兒罷了。」
「為什麼大家都這麼說呢?」滿兒好笑的喃喃道。「玉姑娘,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你不以為他也是有可能真心對待我嗎?」
「不可能!」玉含煙毫不思索地斷然道。「三合會、雙刀堂與匕首會被毀之時,那些死難兄弟們並不是被抓而後處決,而是當場被殘酷的殲殺,死狀奇慘。會使出那種凶殘手段的人,不僅心黑手辣,而且無心無情無人性,那種人是不可能對任何女人付出真情的。」
滿兒輕輕嘆息。「算了,無論我怎麼說,你們都不會相信,我又何必浪費唇舌呢?事實上,你們相不相信又有何差別,我……」她雙目專注地凝住玉含煙,努力讓自己不往他那邊看過去,決定把握這最後一刻把她想說的話全說給他听。
「只要自己知道自己有多麼愛他、多麼眷戀他,這就足夠了。如果有一天真要我在他和我外公之間選擇一個的話,我一定會選擇他。所以……」她深吸一口氣。「我絕不會讓你們拿我當餌去引誘他現身!」
語畢,她兩顎一使力便待咬舌自盡,誰知道玉含煙卻此她更快一步地出指點住她的穴道。
「我早就料到你會這麼做了,可你真傻呵!」她嘆息道。「縱使我們真拿你當餌來引他現身,他也絕不會為了你而暴露身分的。我說過,對他而言,你只不過是一顆棋子兒罷了,這顆棋子兒沒了,再找另一顆也就是了,所以,你這麼做不是白白犧牲了嗎?」
無法動彈,也無法出聲的滿兒憤怒又哀求地盯住她。
「不,很抱歉,」玉含煙搖頭。「我不能讓你這麼做,那種人不值得你為他犧牲,你別傻了!」
在旁邊听了老半天的大長老終於忍不住了。
「大小姐的意思是說,」他瞄了滿兒一眼。「我們拿她當餌是沒用的?」
「沒用的,大長老,」玉含煙淡淡道。「肯為女人犧牲的男人並不多,何況是那種殘酷無情的人,那更是沒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