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寧願繼續征討準喀爾,」不肖子十六阿哥依然不為所動,且話說著,他的神情更形冷峻,眉宇間甚至隱現一股殘酷嗜血之氣。「不需要花那多心思去與那些個叛逆周旋斗智,只需悶著頭兒一股勁兒的殺、殺、殺,這才夠爽快!」
康熙听得白眼一翻,「你殺那麼多人干嘛?準喀爾交給胤?、年羹堯、富寧安與岳鐘琪去平定就行了,」他不耐煩地說。「而且那些個什麼會的人個個武功高強,你去不正好。」
「不好,兒臣沒興致做那般溫吞吞的事。」十六阿哥斷然否決,「兒臣喜歡的是打仗,喜歡見到鮮血在面前噴灑,喜歡欣賞敵人的腸髒流泄滿地……」說到這兒,他眼中的血腥之色已濃稠得幾欲滴出血來了。
「老天,你可真教人搓火兒!」康熙猛然一拍額頭,滿面沮喪。「為什麼你就跟常寧一個樣兒,老喜歡跟朕唱反調兒呢?可至少常寧的性子開朗溫和,不似你這般陰陽怪氣又嗜血,你就不怕朕一惱火,將你貶為庶人麼?」
剎時間,十六阿哥又回復一派漠然。「無所謂,因為兒臣一無所圖。」
康熙不由沉默片刻。
「或許這就是常寧之所以會挑中你的原因吧?算了,橫豎你也不會無緣無故亂殺人。」他低喃。「好吧!那朕答應你,不再逼你娶那蒙古科爾沁達爾汗巴圖魯的小鮑主了,朕讓二十阿哥娶去,他該有二十歲了吧?哼!朕就不信他……」
「十五。」
「呃?」
「二十弟才十五歲。」
「咦?他才十五歲麼?」康熙皺皺眉,「呃……不過,十五歲也差不多了,他們那幾個不也都在十五、六歲時就自個兒先行置了兩、三個庶福晉。總之,朕不信二十阿哥也敢違逆朕的旨意,所以……」頓了頓。「這,總行了吧?」
十六阿哥皺眉。「為什麼一定要挑上兒臣?」
康熙兩道灰眉下的眼眸驀然浮現一抹詼諧,「那還用問嗎?」連聲音也帶著濃濃的調侃意味兒。
十六阿哥冷漠的臉容立刻抹上一片濃濃的厭惡。「就為了這個?」
「沒錯,就是這麼一回事兒,」康熙好似快忍俊不住了。「你不僅是大內第一高手,又擁有其他人所沒有的特殊條件,所以,這個人選非你莫屬。」
十六阿哥恨恨地咬了咬牙。
「那請皇阿瑪給個旨,往後皇家任何人都不許再替兒臣指配婚事了。」
「不許?到底你是阿瑪,還是我是阿瑪?」康熙直嘆氣。「真是的,常寧的武功你學全了,連他那一套也給學去了!好好好,隨便你愛娶誰就娶誰,就算你一輩子不娶朕都由著你了,朕會下道旨給你,這總成了吧?真是,都快上三十的人了,連個女人都沒有,也不想想這是朕關心你呀!」
「兒臣今年才二十六,而且……」眼中倏忽掠過一絲嘲諷,「兒臣也不想作皇阿瑪的棋子兒。」十六阿哥譏訕道。
康熙窒了窒,隨即又擺手揮了揮。「行行行,那你就快去吧!把你的本事全抖摟出來,將那些個什麼會的全都給朕滅了!」
自進入澹寧居後,十六阿哥終于給了康熙一次面子。
「兒臣遵旨。」
康熙五十九年六月,浙江金華郊區湖海塘畔的斗牛場再次涌入熙攘鼎沸的人群,在鑼鼓喧天中,幾十頭身披紅綢、頭戴鳳冠、背扛令旗的斗牛,宛如戲台上的武將般威風凜凜,昂首闊步地由牽引者執鞭,前呼後擁地登場亮相。
半晌,在英勇威武地接受過眾人的歡呼之後,斗牛即卸下裝扮開始捉對兒上場角逐,但見每頭牛都使出了渾身解數,架、掛、撞、抽、頂等各種戰術,閉實擊虛地頂來角去。
直至兩斗牛一方出現敗跡之際,佇候一旁,三大五粗的「拆牛士」們立刻勇敢地沖上前去,不要命地插入兩牛之間,奮力將兩牛分開……
不用問,必定是又有哪座祠堂廟宇要開光了,這是金華這地兒的習俗,本地人都知道,可外地人就不一定知情了。
譬如那位擠在人群中的十五、六歲少年,鶴立雞群般個頭兒挺高的,卻有一張猶帶天真氣息的臉蛋與童稚未月兌的五官,皮膚白里透紅像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圭女圭,柔和的眉毛下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更是圓溜溜地十分可愛,宛如扇子般的睫毛煽呀煽的好似在對人撒嬌一般,端正挺秀的鼻梁配上一口姑娘家的櫻桃小嘴,說有多甜蜜誘人就有多甜蜜誘人。
誘人去拍拍他隻果般的女敕紅臉頰,再給他一支糖葫蘆舌忝。
再加上他那一身月白長袍外罩絳紫馬掛,華貴而氣派的穿著,又是金、又是玉、又是寶石的琳瑯掛了滿身,猜都不用猜,一見就知道必定是某處豪門權貴的公子哥兒,或自小嬌生慣養,不知人間疾苦的富家大少爺。
耙情他是頭一回瞧見這種比賽,那雙瞳眸睜得又大又圓,眼神中流露出那種很單純的興奮光芒,一副稀奇得要死的模樣。
直至斗牛全部結束,他才意猶未竟地舌忝舌忝唇瓣,有點失望的轉身隨著人群散去,準備繼續參觀廟會的其他活動。
同時,在場子另一邊不遠處,無論場中牛斗得有多麼驚天動、悲慘壯烈,身著粉緞襖褲,體態窈窕卻不瘦弱的柳滿兒卻連一眼也未曾瞄過去一下,因為她正在等人,一個很重要的人,可是約定的時辰已過,那人卻尚未出現,她不由得有些擔心了。
不會是出事了吧?
她暗忖,清秀淡雅的嬌靨上悄悄浮起一抹掩不住的憂慮,兩手扯著烏溜溜的粗辮子,那雙水盈盈的丹鳳眼益加急迫地在人群中搜尋著……忽地,她的視線定住了,繼而憤慨地大步沖過去抓住一只剛從某人身上模去一袋銀子的八爪章魚。
「喂喂喂!這位公子,麻煩你停一停!」隨手一把揪住前頭那人的馬褂,待那人一回過臉來,滿兒不禁一愣。「原來是小扮啊!呃,總之,呃,這個……」她有點尷尬地放開對方,並舉起一個沉甸甸的錢袋。「你不要了嗎?」
之所以喚他公子,是因為他的背影頎長又瀟灑,可沒想到一瞧見他的臉,竟是個比她還年幼的少年。
少年呆了呆,看一眼錢袋,即低呼一聲模向自己放錢袋的地方──空的!
「哎呀!怎地溜到你那兒去啦?」他指著錢袋月兌口道,一臉的驚奇。「你會撮戲法兒麼?」
「撮戲法?」滿兒啼笑皆非地嘆了口氣。「人家模了你的銀子,你居然說是人家變戲法給你瞧嗎?」
「欸?有人扒了我的銀子?」少年後知後覺地驚叫,傻愣的樣子煞是可笑。
「對啊!就是……咦?」轉眼一瞧,滿兒不禁傻了眼,繼而尷尬地輕咳兩聲。「呃……那個小偷他……他跑了。」
真是奇怪,明明她一直有抓住那家伙的說……呃、等等,等等,她……有抓著人嗎?記得當時她是一手抓住扒手,一手拎著錢袋,再一手去揪住少年……咦咦咦?怎麼反倒是她變成三只手了?
滿兒正自滿心困惑又懊惱間,少年卻只左右四處張望了一下,便聳聳肩收回錢袋,好像沒發現她的窘狀似的笑道︰「不打緊兒,銀子沒丟就行了。」
一听,滿兒趕緊打個哈哈拍拍他的肩頭。「對對對,銀子沒丟就行了、銀子沒丟就行了!不過……」上下打量他幾眼,她不禁直搖頭,一把拉住他離開人群鑽入一旁的巷子里頭。
少年卻猶是一點警覺性也沒有,兀自望著人群喃喃道︰「這兒的人還真是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