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大夫說我現在的情況比姊姊還要好啊!」
就是這點令人哭笑不得,明明弱柳看上去就該虛弱些,可大夫卻說養尊處優的黛菊身體不堪懷孕的負荷,故而情況反倒不樂觀;至于弱柳的身子原先或許是比較差些,但經過細心調養後,瞧著雖瘦了點兒,底子里卻愈來愈健壯了。
或許真如大夫所形容那股,雜草堅韌堪得起風吹雨打,頁悉心照拂的鮮花可能一陣風來就凋零了。
「現下你的情況是還不錯,但只是你,你要替孩子多吃點,孩于才能長大呀!」
弱柳往下瞄一眼自己的肚子。「說得也是,大夫說因為是頭胎,所以現下是不一定看得出來,但應該可以模得出來,可我怎麼模都模不到什麼呢!」話說回來,模什麼呢?
「這就是了,所以你要多吃點,而且廚房煮的不都是你喜歡的菜肴嗎?」說著,他又夾了一塊她愛吃的海參放進她碗里。
「是沒錯,不過……」蓋赧的眼神匆地朝他那兒瞟了一下,弱柳輕輕道︰「其實弱柳中饋也很不錯的喲!只是沒機會表現而已。」
「哦∼∼你也會煮嗎?」慕容勿離自己也夾了一顆蝦球吃下。
「是啊!弱柳也很想煮給將軍嘗嘗呢!倘若將軍喜歡,弱柳也可以常常下廚的。」
「你不怕累嗎?」
「怎會累?」弱柳拚命搖頭。「瞧,弱柳做了一件袍子給將軍,將軍只要有空就穿,弱柳見了好開心,忍不住就多做幾件,心里歡喜,做起來怎會累?同樣,倘若將軍喜歡,下廚伺候將軍怎會累呢?」
慕容勿離笑了。「怎麼?你不喜歡被人伺候,反倒喜歡伺候人?」
弱柳想了想。「或許是這樣吧!記得八歲那年爹替弱柳定了親,而且對象同是名門世家,可弱柳當時就想,弱柳寧願是嫁給普通小民。譬如將軍種田、弱柳種菜,晚上將軍看書、弱柳作女紅,順便聊聊一天的家常,這樣不是很愜意嗎?即使粗茶淡飯也勝過山珍海味,稻草茅屋也好過華屋麗廈,弱柳喜歡這種生活。」
眸中驟地閃出一道異采,「原來你喜歡那種生活嗎?」慕容勿離低喃。
「因為那種生活單純啊!弱柳想……」弱柳螓首略垂。「想我娘原是爹唯一的妻,不料恩恩愛愛過了幾年以後,因為娘身子弱,一直沒能生下一兒半女,爹就以家產無人承繼為由再娶妾室,娘見妾室都生下一兒一女了,那崔家還有她立足之地嗎?于是,在大夫的反對之下硬是產下弱柳,沒想到弱柳並非她期望中的兒子,她也因難產而去世,結果她什麼也沒撈著,這又何苦呢?」
弱柳投給他一個可憐兮兮的微笑,「這是女乃娘告訴弱柳的。」然後輕輕嘆息著又說︰「不過,其實姨娘也是很可憐的,她辛辛苦苦為爹生下兒子,又不辭辛勞地幫爹打理生意,還得操持內務,圖的不就是爹能對她另眼相看。可沒想到直至爹去世為止,爹就是不肯扶她為正室,所以弱柳想她會討厭弱柳也是不由自主的吧!還有婆婆……」她忽地瑟縮了下,情不自禁地吞下一口畏懼的唾沫,
「婆婆死守著名門世族的頭餃,堅持要把家聲傳續下去,可是老天在一夕之間就斷了她的指望,寡婦死了兒子是最悲哀的,她的絕望怨恨弱柳也是可以理解的,她會拿弱柳出氣更不奇怪。只是有時候弱柳心里也會懷疑,說不定盧家獨子真是被弱柳給克死的,所以老天爺才會那樣懲罰弱柳吧?」
她並沒有刻意要求憐憫,只是在敘述一件事實,但她的神情語氣卻不經意地流露出埋藏在她心底深處的悲哀與愁苦,是那樣無奈又不得不認命,淡淡的,卻又如此深刻,再次撩起三個多月前那種心酸的悸動在慕容勿離胸口波濤翻涌,不再只是若有似無的揪心,而是比上回更清晰、更強烈,也更教人震撼的悸動。
「別胡說,弱柳,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在心撼之下,慕容勿離更是難忍憐惜之情了。「所以那是那個孩子的命,沒人需要為那種事受到任何懲罰的。」
「是嗎?」弱柳很認真的考慮一下他的說法。「也許是吧!可無論如何,弱柳只願有個單純的生活,不必爭什麼,也不用搶什麼,不必顧慮虛名,也毋須計較世俗的利益得失,即使清苦又如何?和樂不就足夠了?」
慕容勿離目光深邃,定定地注視她良久。
他曾經多次自問︰這個瘦伶伶的小女人雖是大戶人家出身,可姿色也僅有三、四分,既沒有瑞荷那般艷麗,也沒有黛菊的高貴端莊,更沒有「她」的知書能言才華橫溢,不多不少她只是個清清秀秀的小家碧玉型女人,但她就是能教他心生不舍,教他不由自主地憐惜。
為什麼?
是因為他未曾見過境遇如她這般悲慘的女人,所以他不過是可憐她嗎?
但此刻,他已經很清楚這個答案是不正確的,因為,此際在他心頭洶涌的感覺並非同情,也不是憐憫,而是與多年前他曾對某個女人付出的感情是相類似的,可是卻又完全不一樣,所以他雖然不是同情她,可也不是愛上她。
那是什麼呢?
這股在他不自覺的情況下逐漸凝聚、加深的感覺,究竟是什麼呢?
「或許……」慕容勿離慢條斯理地垂眸盯住自己的手,輕輕地說︰「晚膳你願意為我做幾樣拿手菜,倘若你不累的話?」
雙目一亮,「真的嗎?」弱柳驚喜地大呼,忘形地掐住慕容勿離的手臂。「將軍真想嘗嘗弱柳做的菜嗎?」
「當然是真的,倘若不會累著你的話,我的確是想嘗嘗。」
「那……那……如果將軍覺得弱柳的手藝還不差的話,可不可以……」期待的光芒閃閃發亮,弱柳雙眸緊緊抓住慕容勿離不放。「以後都讓;弱柳做菜給將軍吃?」
「你這麼想伺候我?」
重重地點了一下螓首,「想,弱柳好想喔!弱柳希望將軍穿的衣服,還有吃的菜都是弱柳做的。而且……」弱柳赧紅著臉模住小骯。「原是不得已才懷下將軍的孩子,但現在,弱柳是真的好想好想替將軍生兒育女,將軍喜歡幾個弱柳就生幾個,只要將軍開心,弱柳多辛苦都不怕!」
眼神怪異,慕容勿離再一次凝視她好半晌後,才抬手輕撫她柔皙女敕紅的嬌靨。「我可不想把你當豬。好吧!如果你真喜歡的話,今兒晚上……」話聲匆斷,慕容勿離的視線突往門口移去。「不,明天吧!明天才不會有閑雜人等來攪局。」
「呃?」弱柳不解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啊——惠師弟!」
每回听弱柳換他惠師弟,惠少漁就想哭,也不想想她足足小上他八歲耶!居然叫得這麼順口,真教人不甘心哪!
「弱柳夫人,九師兄。」他扯出一臉假笑。
「你回來干什麼?」
慕容勿離聲調平平板板的,熟識的人一听就知道該小心了,可惠少漁卻還是咧著一嘴白牙嬉皮笑臉。
「溜個腿歇歇嘛!」
「歇什麼歇?」慕容勿離更是沒好氣。「三位將軍每人每月輪值十天,十天一滿就可以歇個夠,沒事給我蹺什麼班!」
「那你呢?」惠少漁抗議似地反問。「九師兄你就光每天到北衙去繞一圈,逛花園都沒那麼輕松,為什麼你就不用輪值?」
慕容勿離冷哼。「等你也升到大將軍時再來問我。」
窒了窒,惠少漁更不滿地咕噥,「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