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有,就算沒有,我也可以去買。」
一見到那絲笑容,冉櫻的平常心霎時煙消雲散,她拚命警告自己,絕對不能因為那絲慵懶迷人的笑容而發狂,甚至吼出母狗發情的長嗥,同時勉強擠出一個幾乎不能算是笑容的回應笑容。
「好,那……那就這麼決定了。」
風水輪流轉得好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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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般日本神社的入口,都可以看見一座鳥居(注2),但在伏見稻荷大社(注3)本殿後方卻有一條由上千座鳥居連結而成的「千本鳥居」隧道,整整四公里的路程,要走完至少要兩個鐘頭,氣勢著實壯觀,日本人常常沿途參拜祈福,稱為「御山巡」。
不過,他們都是在白天參拜的,而冉櫻領著鄒文喬來到稻荷大社時卻已經是傍晚將近五點了。火紅的夕陽燦艷艷地掛在群峰間,亮麗的橘紅色光暉灑落在朱紅色的建築上,入目竟不覺刺眼,反而暖到了人心窩里,隨著微風吹來,空氣里隱約可聞到附近人家準備晚餐的飯菜香。
「告訴你,我可是為了你才特地挑這種時候來的喔!」冉櫻難掩懼色地說。「這時候是最美的時刻,可是待會兒……」她吞了口口水。「就夠你刺激的了!」她是個堅強勇敢的女孩子,但並不表示她的膽子也很大,個性跟膽子是不相干的。
鄒文喬瞄她一眼,沒說什麼,只是走前一步,換成他領前帶著冉櫻前進了。
神社內的石刻狐狸都在胸前圍著紅巾,仿彿勛章似的顯得狐仙更形傲慢,繞過主殿往後走去,便到千本鳥居隧道,蜿蜒淌去,沿途居然有許多小祠院或墓冢,這時,鄒文喬才知道膽小的冉櫻到底在緊張些什麼。
一個多鐘頭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往前望去,一座座的鳥居已看不分明,倒像條巨龍般沿著稻荷山盤踞而上,紅色鱗片在黑暗中隱隱閃著詭譎的光芒。
不知從何時開始,冉櫻已經緊貼在鄒文喬身邊,遠遠看去,好似連體嬰一般,每當又走過一座墓冢時,她更是兩手死命揪緊了鄒文喬的手臂,而且閉上眼拉著鄒文喬加快腳步半跑過去。
特別是前方不時傳來幾個高中女生「ゃ∼∼」的慘叫聲,然後是「恐ゅ!恐ゅ!」的驚懼低喃,甚至還有男孩子壓抑的驚喘聲,在這種時候,冉櫻總是忍不住苞著尖叫起來。叫到最後,當他們終于通過最後一座鳥居時,冉櫻的喉嚨已經沙啞到差不多沒有聲音了。
路燈下,冉櫻的臉色蒼白得比真正的鬼還像個鬼,而且嬌軀還微微泛著止不住的顫抖。突然,她震驚地發現,同樣不知在何時,自己竟然毫不害羞地抱緊了鄒文喬強勁有力的腰部,而鄒文喬也很自然地將她護衛在自己的健臂下。
這回應該不是要利用她來懲罰誰誰誰了吧?
于是,冉櫻情不自禁地再次涌出滿心的感動,陣陣暖流從鄒文喬身上傳過來,溫暖了她的心,也撫慰了她的恐懼。
他果然是有一顆體貼的心,雖然不太常發揮這項潛能。
「嗯!也許我會喜歡上這個……」鄒文喬若有所思地回頭望著最後一座鳥居。「半夜到墓園里去逛逛,當然,身邊還得帶一、兩個膽小的女人,听她們死命的尖叫,看她們嚇得幾乎癱瘓,好像滿有趣的,如果能駭得她們尿褲子,那就更好玩了!」
冉櫻渾身一僵。
這個家伙,真是個大變態!
然後,在稻荷大社旁的玉家旅館過了一夜之後--
「你喜歡喝酒嗎?」
「不討厭,也不特別喜歡。」
「哦!那就算了,伏見的酒很有名的說。不過……」冉櫻把一支從路邊攤買來的烤物塞進鄒文喬手里。「來到伏見稻荷就不能不吃吃這個。」
「這是什麼?」
「烤麻雀。」說著,她又把一片「狐狸面具」塞進鄒文喬的另一只手上。
「這又是干嘛?」
「吃呀!你以為那真的是面具啊?笨蛋,那是稻荷名產味噌煎餅啦!」說著,冉櫻咬一口烤麻雀,再咬一口煎餅。「OK,我們到醍醐去吧!」
于是,他們便繼續往南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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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醍醐一帶已是一片春意爛漫,幾株含羞帶怯的櫻花在早開的枝頭上低吟著春之曲,清流樹影相隨,嫵媚的風光不輸洛東的哲學之道。但鄒文喬對那些沒興趣,包括接下來冉櫻帶他去的地方他也都沒興趣,于是到了最後一天前一晚,她終于下定決心要帶他去那個她原本不想去的地方了。
他們連夜趕到大阪,翌日一大清早,便從大阪搭飛機到出雲機場,再搭車到奧出雲(注4),然後按照「櫻ソ屋」的客人給她的草圖,冉櫻帶著鄒文喬進入鬼之舌震山區,在一條幾乎不能算是路的路盡頭,他們找到一棟看上去只要風一吹就會倒塌成幾片破木板的爛屋子,瞧那模樣,至少有一、兩百年的歷史了,而且陰森森的好像隨時都有可能冒出一、兩個奇怪的東西來。
在門口,冉櫻再次緊張兮兮地抓緊了鄒文喬的手臂。
「人家告訴我說,如果……如果我們能在里頭待上五分鐘不落跑的話,自然會有人出來招呼我們;可若是我們落跑的話,就不準再進去了!」听她的口氣,好像已經打算不用十秒鐘就可以蹺頭了,
「有人?誰?」
「我哪知道,也許是貓叉,或雪女吧!」冉櫻喃喃道。
鄒文喬狐疑地瞥她一眼,然後探手推開門,可光是那顫巍巍的咿呀一聲,就嚇得冉櫻差點尖叫一聲拔腿就跑,幸好鄒文喬及時一把扯住她,而且硬拖著她走進去。然而,走進去不過三、四步,冉櫻就真的尖叫一聲掉頭就跑了,鄒文喬立刻拉住她的手把她拖回來鎖進自己懷里,然後興致盎然地游目四顧。
在昏暗的燈光下,四周掛滿了一張張栩栩若生的面具,天狗、河童、貓叉、燈台鬼、白粉婆、闊嘴女、鬼一口、岸涯小僧、玉藻前、網剪……
每一張都活生生得仿佛正在呼出一口口的冷氣,從門口飄進來的山風吹得它們搖搖晃晃的,乍見之下,奸像虛浮在半空中飛蕩,而且隨時都可能會飛過來咬你一口似的,那一雙雙的眼楮更眨著詭異的色彩,好像無論你逃到哪里,它都能轉過去瞪著你一樣。
鄒文喬這才發現面具並不是掛在牆上,而是用細繩吊起來的。
「這……這就是百……百鬼夜……夜行屋……」冉櫻埋在鄒文喬懷里囁囁嚅嚅的,兩手幾乎要把他的衣服扯破了。
而鄒文喬卻滿臉興味地頷首不已。「嗯、嗯……不錯,不錯,真的很不錯,我在歐洲看到的面具和蠟人根本就不能比,嗯……很好,很好……」
好個屁呀好!冉櫻不禁嘆息了。沒想到他真的喜歡這種東西!
出乎意料之外的,五分鐘後,出來招呼他們的竟然是一個頂多三十出頭的年輕人,而且正是制造這些面具的師傅,兩人一拍即合,相談甚歡,只是苦了冉櫻,不能不陪著鄒文喬在那兒耗上一整天。但相對的,她也得到了她的好處。
雖然面具師傅曾經請他們到里間喝茶,但在他們經過一間藏有更多面具,更加恐怖百倍的房間時,鄒文喬竟然不願意去舒舒服服地坐著喝茶,而寧願進那間屋子里恣意地欣賞瀏覽,在這期間,他的手臂始終有力地攬住冉櫻的肩頭,好似預防她逃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