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就……啊!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你怎麼會說畏兀兒語的呢?」
「從我們訂親那天開始,我就開始學習畏兀兒語了。」墨勁竹若無其事地攬住了她。
「這樣啊!那那位沈公子呢?」
「他有位好友是畏兀兒族人。」他的手輕輕放在她的胸口上。
「原來如此。不過,即使你不會說畏兀兒語也沒關系,因為我會說漢語喔!」
「我知道,」他悄悄地掀開了她的內衫。「直到八歲以前,妳都是說漢語的。」
「原來你都知道啊?」
「對,我都知道。」
「唔……恩人、呃!不,夫……夫君,你在做什麼呢?」
「我在听妳說話。」
「可……可是你這樣……很癢耶!」
「待會兒就不癢了,妳繼續說吧!」
「哦!那……我們說到哪兒了?啊!對,說到我在畏兀兒的生活……」
自然,新婚之夜是不可能純聊天的,至于他們會聊到哪里去,那也只有他倆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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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原來你也很詐的嘛!」當墨勁竹特別吩咐他多準備兩壺酒到新房里去時,沈君陶就想到那兩壺酒到底有什麼功用了。「大野狼好像都是這麼吃掉小白兔的喔!」
雖是新婚,仍習慣天一亮就起身的墨勁竹淡淡地瞥一眼滿臉曖昧之色的沈君陶,而後輕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如果不是早已答應過她生父,無論要做什麼都得撇一邊,先成了親再說,偏偏又踫上瓦剌王蠢蠢欲動,否則,我也不用這麼急的趕過去幫忙。既然沒有時間讓我們相互之間多熟悉一點,就只好這樣了。」
這麼一說,又挑起沈君陶的好奇心了,「大爺,公主的生父到底是誰?」兩人在院子里的魚池傍閑聊,他卻老是居心不良地往後偷覷著新房門口。「為什麼那麼急著要你們盡快成親?又為什麼非得要成了親之後才能回中原?」
「怎麼又問了?」墨勁竹好笑地搖搖頭。「我不是告訴過你,回京之後不就知道了嗎?」
「小氣,現在講一下又不會少根毛!」沈君陶嘟囔著。「那我們要不要找幫手?」
略一沉吟,「暫時還不用,」墨勁竹毅然道。「可以告知他們這兒的情況,可是不用急著過來,如果瓦剌王沒有我想像中那麼魯莽,或許根本用不著他們幫忙也說不定。」
「哦!了解了。」听起來好像不會有什麼大場面讓他發揮,沈君陶的模樣看似有點失望。「那我們要不要……」
話說到這兒,驀地,從新房那頭突然傳來一聲尖叫,兩人剛始一怔,隨後又是一聲重物墜地聲,墨勁竹忙回身趕過去。
「待會兒再說,我得先瞧瞧她去,免得她被她自己給嚇死了!」
呆呆地望著墨勁竹一眨眼便消失在新房門後,沈君陶不由得直嘆氣。
「準是昨晚不小心讓公主喝太多了,所以……唉!娶到一個什麼都不懂,又這麼膽小的妻子,真不曉得是大爺運氣好,還是不好?」
注︰回族習俗,訂婚的男女雙方在結婚前一個月,新人不能見面。在結婚的前一天或當天凌晨,新郎才到女方家舉行「尼卡罕」儀式。儀式後,男方即可迎娶新娘。
回族稱新娘為「新姊姊」。新姊姊臨行前要大哭一場,即使沒眼淚,也得硬擠幾滴出來亮相。在迎娶的路上,若遇到水井,要用紅布或紅紙覆蓋,表示新人將來不會遇到坎坷。娶親途中,還不能與其他的娶親隊伍相遇,若不期而遇,新娘要相互交換褲帶,以防「沖喜」。
儀式上,賓客們會向新人索要「喜物」。新郎端起早已準備好的一大盤核桃、紅棗等撒去,引得男女老少爭相搶拾,以求喜慶。隨後,主人便會邀請賓客入席歡宴。
青海回族民俗,宴席三天沒大小。新婚之夜,親戚鄰友們要來戲新人,謂之「鬧床」。年輕人撕光窗紙,亂扔炮杖,以及其他惡作劇,不到心滿意足不罷休。最有趣的還是戲公婆一幕,新媳婦蒞臨之日,客人們以鍋灰、墨汁,甚至各色油漆把公婆的臉涂成五顏六色,拉著他們到處游轉亮相,以示「祝賀」。鄉村里的戲公婆更富「戲劇性」︰人們給公婆戴上蘿卜圈圈做成的眼鏡和破草帽,翻穿又破又爛的白板皮襖,令其倒騎著牛;然後拉著游轉。
第四章
琵琶金翠羽,
弦上黃鶯語。
勸我早歸家,
綠窗人似花。
──菩薩蠻.韋莊
無風滿地沙,有風不見家;
小風來了填坎兒井,大風來了埋了家;(注1)
領著兒女去逃荒,餓死戈壁喂狼鴉。
雖然已入深秋,火州卻依然酷熱如夏,三不五時還颳起帶有塵土的陣陣強風,風猛時,幾乎就如颶風一般,一個不小心,就會從北疆被卷到南疆去品嚐于田水蜜桃了。
尤其是那赤褐色的火焰山,在烈日照耀下,砂岩灼灼閃光,熾熱氣流滾滾上升,宛若萬道烈焰般熊熊燃燒,遠遠望去有如一條張牙舞爪的紅色巨龍。然而,由于地形與河水的分布切割,卻又在山麓中留下許多綠蔭蔽日,風景秀麗,流水潺潺,瓜果飄香的溝谷。
金秋十月,是收獲的季節,尚未到達火州城,便可听見畏兀兒族歡唱豐收的木卡姆曲。特別是在那兩山對峙,間有湍急溪澗的葡萄溝中,兩面山坡上猶如綠色的海洋,點綴著葡萄等各種果樹,一幢幢粉牆朗窗的農舍掩映在濃郁的林蔭之中,一座座浸制葡萄酒的蔭房排列在山坡下。
這里藤蔓交織,曲徑通幽,串串瓜果伸手可及。那粒粒飽滿的無核白葡萄,淡黃透白,如珍珠、似水晶,穗大粒小,圓潤媚人,吃起來甜而不膩,清香鮮美,純淨無渣;還有那花皮沙瓤,鮮甜無比的他吾茲(西瓜),以及網紋美觀,味如香梨,鮮甜脆女敕,發散著誘人的女乃香、果香和酒香的甜瓜(哈密瓜,注2)。
勤勞的畏兀兒族民忙碌地穿梭其中,采擷一年辛勤的果實,並吟唱著輕快的歌曲兒,光是看著、听著,就可以體會到他們喜悅的心情了。
然而,此種歡欣的氣氛,越接近火州城就越淡薄,那些以往見了紫乃夜就微笑歡迎的畏兀兒族人們,此刻卻是一臉又怨懟又無奈地轉開臉,看得紫乃夜滿心疑惑,又倉皇地揪住墨勁竹直問︰「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墨勁竹與沈君陶不約而同地轉眼對視。
「開始了嗎?」
「應該是開始了。」
兩人之間那種神秘又曖昧的對話,教紫乃夜越感疑惑地看看那個,又看看這個。
「你們……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啦?什麼開始了?告訴人家嘛!」
墨勁竹略一沉吟,隨即飛身到紫乃夜身後,沈君陶忙抓住墨勁竹丟給他的韁繩。背上負擔驟失,那匹空下來的馬兒頓時樂得直點頭。
「公主,我告訴過妳,瓦剌王會找藉口侵略畏兀兒族的屬地,不是嗎?」墨勁竹附在紫乃夜的耳傍輕語。「我想,應該已經開始了,所以,那些畏兀兒族人才會怪責于妳,因為瓦剌王必定是拿妳做藉口。可是,無論他們再如何喜愛妳,畢竟妳是個漢人,他們自己的親人始終比妳重要,當必須做抉擇的時候,他們還是會選擇自己的族人的。」
紫乃夜聞言大吃一驚。「你是說,真的……真的開始打仗了嗎?」
「是的。」
「天哪、天哪!居然真的……真的……」紫乃夜驚呼,漸至無聲,繼而櫻唇微啟地愣了片刻,最後,終于含淚黯然垂下螓首,「都怪我!」她自責地哽咽道。墨勁竹雖然警告過她了,她也相信他,但仍是忍不住抱著僥幸的心理,希望一切都是墨勁竹過慮了,不料,依舊避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