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去找!」又是愧疚、又是不安、又是心焦,安亞抓住嘉肯的手臂急切地要求。
「妳瘋了!」嘉肯不以為然地瞪她一眼。「到時候連妳也不見了怎麼辦?」
「不會、不會,我保證……」
「妳保證個屁!」嘉肯口不擇言地低罵。「妳留在這兒,以防我不在的時候他自己回來了。」
可是直到夜幕低垂,他們仍然沒有找到他,而狄修斯也沒有自己回來,根據游牧民族的猜測,狄修斯應該早就迷失在大沙漠中了。
而且,在陽光下曝曬這麼久,如果他無法補充水分,也沒有把自己遮掩好,不但會中暑,還會曬傷,再倒楣一點的話,還可能踫上那些毒蛇、毒蠍什麼的,那就只好等著替他收尸了;即使沒有那麼衰,要是晚上再找不回來,到翌日再曬一天,他也可以直接向老祖宗去報到了!
「這次我一定要自己去找!」安亞堅持道。
看她神情那麼堅決,恐怕不讓她去她也會自己偷偷溜走,而且,他也有一種很奇怪的預感,好像只有她才找得到狄修斯,所以,嘉肯就帶著一個游牧民族跟著她去找了。
也不曉得走了多久,只知道在淒涼的夜空下,他們高高低低的爬過許多沙丘,當游牧民族正想提議回頭時,安亞突然定住了。
銀色月光下的沙漠有如一張波浪起伏的灰布,安亞眯起眼遙指著灰布上的一顆類似小石子的白點。
「那是什麼?」剛問罷,突見那小石子好似在蠕動,于是不待回答,她便又滾又爬地跌下沙丘往前奔去了。
兩者之間的距離越縮短,她就跑得越快,因為越靠近,她就越可以清楚地分辨出那的確是一個人,一個抱著一團毛毯坐在沙地上指著星空不曉得在咕噥些什麼的人,在寒冷寂靜的夜色里、在這無邊無際的大沙漠中,就好像一個被惡意丟棄的孤兒,獨自一人默默忍受著深沉的哀傷、寂寞和痛苦。
直沖到那人面前,「狄修斯?」安亞立刻撲跪下去仔細察看那人的面貌,旋即又驚又痛地低呼,「天哪!」
月光下,可以很清楚的看見那人的臉上、脖子上和手上,只要是暴露在空氣中的地方都長滿了大大小小的水泡,嘴唇也已經干裂出血了,他的眼神恍惚、呼吸急促,坐在沙地上搖搖晃晃的,一根手指頭卻還固執地指著天空。
「有……有一只駱駝飛……飛過去了……」他的嗓子沙啞得幾乎听不出聲音了。
「天哪!天哪!」安亞捂著嘴嗚咽,心痛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看起來是那麼那麼淒慘、那麼那麼無助。「天哪!狄修斯。」
「……牠……這樣……這樣飛,那樣……那樣……飛……」
哽咽一聲,淚水倏地溢眶而出,「哦!狄修斯……」安亞伸出顫抖的手想安撫他,卻又遲疑著不敢踫觸他。
「不要踫他!」剛趕到的游牧民族適時低喝。
安亞趕緊收回手,看著游牧民族為狄修斯檢查傷勢。
「相當嚴重,」游牧民族凝重地說。「他的皮膚好像比其他人都白,這種人特別容易曬傷,我看他的皮膚至少要半年以上才能完全恢復正常。」
「半年?」安亞不禁掉出更多的淚水了。「那我們趕快去找唐恩,他是水神依附者,水神是醫療之神,應該可以快點治好狄修斯的。」
「不,他身上的水神還未覺醒,」嘉肯立刻否決了,同時小心翼翼地扶著狄修斯,再用濕布潤濕他的唇瓣,並設法倒一些水進他的嘴里。「事實上,他們五個人身上的依附之神都沒有覺醒。」
「亂講,在風魔覺醒的同時,所有的神和魔都會跟著覺醒了,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啊!」
「因為他們並不是原來的依附者,其實,早在六年前的那四場殺伐中,真正的金、木、水、火、土神的依附者都已經戰死了,之後祂們才轉移到現在的依附者身上。」
「可是當年水族並沒有……」
「水族是沒有參戰,但當時的水神因為喜歡上土族的一位女子,所以特地跑去幫忙,結果……」
「也戰死了?」
嘉肯點頭,安亞頓時沮喪地垮下了臉。
「那現在怎麼辦?」
「還有一個辦法……」
安亞精神一振,忙問︰「什麼辦法?」
「找殘羅族的巫師,听說他特別精通曬傷的治療。」
安亞臉色一喜。「那我們趕快去找他吧!」
于是,嘉肯抱起已經意識不清的狄修斯跟在游牧民族身後,安亞則緊隨在他身邊,不時用愧疚、心疼的目光輕掠過狄修斯。
「啊……」
揩拭著淚水,「又看到什麼飛過去了嗎?」安亞柔聲問。
「有……有一只椰子……飛過去了……」
「是嗎?它怎麼飛?」
「它……那樣……那樣飛……這樣……這樣飛……」
狄修斯不但嚴重曬傷,而且因為中暑而發高燒。一回到營地里之後,他們便立刻按照游牧民族的指示,先除去他所有的衣物,再用濕毛巾不斷擦拭他全身上下,除了曬傷的部分之外。多虧沙漠入夜後的低溫幫助了他們,他在午夜過後不久就開始退燒了。
「除非完全治愈,否則,他曬傷的部位絕對不能再曬到陽光。」游牧民族一邊警告他們,一邊在曬傷起水泡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抹上一層薄薄的白色藥膏。「他一醒來就給他喝加鹽的水。」
清晨黎明前,狄修斯半睜開眼,模糊不清地咕噥了一個字,「水。」
安亞慌忙地用游牧民族給她的蘆葦桿把水緩緩滴入他嘴里,至少喝下大半杯之後,他才微微偏開頭又說了兩個字,「好痛。」聲音雖然沙啞不清,卻有點委屈撒嬌的味道。
安亞不禁又心疼又好笑地俯下腦袋在他臉上輕輕吹著氣。「好、好,我幫你吹吹、我幫你吹吹,這樣就不痛了喔!」
直到他又睡著,她才停止吹氣,並溫柔地輕撫著他的頭發。那烏黑細長的發絲在她的手指之間,感覺起來是如此柔軟與清爽,他的臉龐原該是那樣細致端秀的,他的皮膚原該是比女孩子還白皙嬌女敕的,可是如今卻弄得這般淒慘,這到底是誰的錯?
緩緩地,一股自責與憐惜之情在她胸口擴散開來。
是她!是她的錯!
為什麼現在才讓她發現自己竟然是這麼自私呢?
從一開始,她腦子里想的就都是她自己,她該如何西對他?她該如何適應他?她該如何對待他?卻完全沒有顧慮到他的心情,沒有顧慮到會被風魔依附又不是他自願的,風魔的覺醒也不是他願意的,從過去走到現在,會演變成今天這種結果更是違背他的意願。
明明他才是最無奈的,所以他會逃避,逃避到風神的庇護下。她卻要把這一切都歸罪到他身上嗎?
其實,不管他的個性有多爛、思想有多扭曲、行為有多乖張,那全都是他,只要是他,她就有辦法「對付」,不是嗎?
黑魔王原本是要滅絕水族的,不就是她用幾句話便使他反過來幫助水族擊退侵略者了嗎?當黑魔王打算斬絕擄走她的悍羅族時,不也是她拿出一個荒唐至極的理由就把他給叫回來了?
水跟火無法融合在一起,那就接受它們必須分開的事實,然後兩個都接納不就行了!
所以說,要擺平他應該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才對,既然是那麼復雜的個性,那就把他當作是不听話的別扭小孩子一樣看待不就萬事OK了?
他不乖就罵他、他生氣就哄他、他胡鬧就踢他、他別扭就潑他一盆冷水、他耍白痴就揍扁他、他使壞就處罰他、他做錯事就糾正他、他笨就敲他腦袋、他听話就獎賞他、他乖乖的就稱贊他,他有進步就鼓勵他、他體貼就謝謝他,這麼簡單的事,為什麼還要思考這麼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