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她沒有挽著他的手臂要求他陪她一起上廁所、逛街!
最好以後也不要!
「倪宸,他們說你進過感化院,是不是真的?」這是倪宸陪小舞吃了三個多月便當之後的某一天,小舞突然這麼問。
倪宸淡淡地瞟她一眼。「如果我說是真的,你會害怕嗎?」
「害怕?」小舞似乎有點困惑。「為什麼?」
「為什麼?」倪宸微微挑了一下眉尾。「這還用問嗎?因為少年感化院就等於是成年人的監獄,也就是做過壞事的人才會進去︰用小孩子的話來講,我是個做過壞事的壞人,這樣你也不怕嗎?」
小舞眨了眨眼。「可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不是嗎?你過去做錯了,你也接受過懲罰了,現在你只是個學生,為什麼還要計較過去的事呢?」
倪宸沒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放下筷子,深深的凝視她好一會兒。
「你……過年時也都是自己一個人嗎?」
「是啊!」
「那!」倪宸遲疑了一下。「你要不要到我那邊一起過?」
聞言,小舞的臉上立刻耀滿驚喜的光彩。「好啊、好啊!可是你爸爸媽媽不會覺得這樣很奇怪嗎?居然有人跑到人家家里去過年。」
「我爸爸媽媽也早就離婚了,」倪宸若無其事地說。「現在連他們在哪里我都不知道。」
「咦?原來你爸爸媽媽也不要你呀!」小舞恍然道。
倪宸知道她說這句話並沒有什麼特別意思,不是譏誚,也不是同情,只是說出一件雙方共同都有的事實情況而已。
「嗯!所以,我也是自己一個人住。」
小舞立刻猛拍胸脯,自信滿滿地說︰「那到時候就由我來煮年夜飯好了。」
啊!老天,這種事就……
「不必了!」倪宸忙道。「到時候,我打工的修車廠老板會請所有的員工一起吃飯過年。」
「咦?那……那我去幫老板娘的忙好了。」
「也不用,自從老板娘難產過世後,老板就沒有再婚了,所以,他都是請隔壁自助餐的歐巴桑煮的。」
「耶?那他也是自己一個人羅?」
也是?
倪宸突然沉默了下來。
是嗎?也是嗎?
小馬不也是嗎?因為父親早逝,母親再嫁,縱使繼父很照顧他,但是,繼弟、繼妹卻很排斥他,身為大哥的只好自己一個人到外面住,免得影響一家人的和諧。
還有小強,他才國中剛畢業,因為家里太貧困,幾個弟妹又小,為了減輕家計,他只好出來做修車學徒。
至於小沈,他不喜歡念書,只喜歡車子,望子成龍的父母無法接受兒子竟然這麼「不知長進」,乾脆就把他踢出家門了。
為什麼他都沒有注意到?也許情況不同,但是,原來這世界上孤獨的人到處都是呀!
***
罷放寒假的第一天,正在處理剛拆下來的電瓶的倪宸,突然把經過身邊的程叔叫住了。
「程叔。」
「什麼事?」
倪宸停下手上的工作,兩眼卻依然盯著引擎。「過年時我有個學妹會來和我們一起過年,可以嗎?」
「……」
好半晌都听不到程叔的回答,倪宸這才詫異地把視線移到程叔那邊去,卻發現程叔一臉錯愕地張大了嘴,好像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了。
「程叔?」
程叔終於稍稍回過神來,可是還有一半以為自己可能是听錯了。
「呃!你剛剛說……學妹?是……女孩子?」
廢話,難道是人妖不成!
倪宸低下雙眸,又恢復工作了。
「是我們學校應用英文科二年級的學妹。」
「哇——真的是女孩子呀!」程叔驚嘆道,語氣中還有那麼一絲絲隱藏不住的興奮。
「當然可以,不過……她為什麼要和我們一起過年呢?我是說,她自己的家人呢?」
「她跟我一樣,是父母不要的小孩,也是一個人獨居。」倪宸頭也不抬,語氣平靜漠然。「但是,我覺得她好像比我看得開,是個很單純開朗,卻又很膽小的女孩子,看起來很好欺負的樣子,幾個月前還差點在學校被人給輪暴了,所以!我只好出面替她擺平那些麻煩家伙。」
「是嗎?你在……保護她嗎?那麼……」程叔若有所思地盯著倪宸的側臉。「她就是為什麼你最近顯得比較溫和的原因羅?」
倪宸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下,隨即又繼續。「也許是吧!」
程叔欣慰的笑了。「既然如此,也不一定要過年時才能來呀!放假時,她一個人一定會很寂寞吧?叫她隨時都可以來玩嘛!」
「我告訴過她了,或許她今天就會過來也說不定。」
倪宸說的沒錯,小舞的確已經過來了,事實上,她四個多鐘頭以前就出門了,可是她坐公車到附近下車後就迷路了,更夸張的是,她越是問路,反而走得離目的地越遠。如果她乾脆一點跳上計程車的話,也許兩個多鐘頭以前就應該到了,但偏偏她就是小氣到連那一點點的車錢也舍不得,於是,她就在冬日的寒風中多繞了兩個多鐘頭。
結果還是找不到!
嗚嗚……現在該怎麼辦?倪宸沒有手機,記著修車廠電話號碼的紙條又搞丟了,這附近的人也好迷糊,問這個人說那條路要往右邊去,另一個人卻說要往左邊,還有人說這一區根本沒有那一條路。
那一條路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呀?
然後,當她第N次繞回同一家超商時,她實在有點氣餒了,但她還是不想放棄!於是又跑進超商里問路。結果,同樣的情形又發生了!那個說在那邊,這個說在這邊,居然還有人說︰那個不是在桃園嗎?
大概是他們討論的內容實在太可笑了,旁邊的客人听得都差點瘋掉,且中一位更是忍不住上前插了一句。
「你們都說錯了,程記修車廠就在後面那條單行道上啦!」
一听,每個人都驚喜地朝說話的人看過去,可一看之下,立刻心驚地各自退開半步,因為那人雖然相當年輕,長得也不錯,臉上還掛著滿滿的笑容,可是那一身打扮卻是百分百的不太正派。
披肩長發加上黑皮衣、黑皮褲、黑皮外套、黑皮靴,這些看起來倒還滿帥氣的,問題是,那條又粗又重的金項鏈,還有滿手的金戒指、金手鏈和金光閃閃的勞力士手表,簡直是俗氣到不行;而最令人怵目驚、心的則是半敞開胸口上的刺青,一條昂首吐信的眼鏡蛇頭,蛇身似乎爬過肩頭跑到背部去繞圈圈了。
那個年輕人笑嘻嘻地對小舞點點頭。
「你要到程記修車廠嗎?要不要搭我的便車呀?」
連想都沒想,小舞立刻猛搖小腦袋。「不要!你告訴我怎麼去就好了。」人家不是小紅帽,請別來拐她。
年輕人似乎已經習慣人家對他的排斥眼光,他不在意地聳聳肩,簡單幾句就說清楚了正確的走法,而後揚了揚手中的香菸算帳,隨即離去了。
十五分鐘後,小舞終於找到程記修車廠的招牌了,就在同時,她也很驚訝地發現剛剛那個年輕人所開的紅色跑車竟然也停在修車廠前面,而那個年輕人就站在修車廠旁,他前面蹲著的人則正在水龍頭下洗刷滿手的油污。
修車廠里的人都很忙,年輕人是第一個注意到她的。「嗨!好像終於給你找到了。」他還以為她會再繞個一、兩個鐘頭才會到哩!
就在這時候,洗手的人終於把手洗乾淨了,因為年輕人的話,所以在起身後便扭頭看了一下,隨即月兌口道︰「小舞,你真的來了,」
而小舞更是開心地蹦跳過來。「倪宸,我終於找到你了,人家找了好久好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