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有夠難吃的,」安靳暐苦著臉抱怨。「我都快吐了!」
「沒辦法,你現在只能吃這個,只剩一點點而已,趕快把它吃完就沒有了,來,快點!」霍妍華騙小孩似的柔聲哄著,同時把湯匙靠在他的嘴邊。「哪!痹,快點張嘴喔!」
想都別想!
安靳暐閉緊嘴巴轉開臉。「我吃不下了!」
湯匙立刻跟了過去。「可是只剩一點點了嘛!」
嘴巴又轉了一邊。「我也是真的吃不下了嘛!」
湯匙不屈不撓的又追上來。「老公……」
嘴巴噘起來了。「難道你真的要我抓兔子給你看?」
霍妍華嘆了口氣收回湯匙。「那下一餐你要吃完喔!」
「下一餐?」安靳暐喃喃道︰「人家吃三餐,最多再加消夜一餐,為什麼我要吃那麼多餐?」
「這叫少量多餐,」霍妍華把吃剩的碗和湯匙放回餐盤里,換來另一杯藥丸,「也不想想你一餐的量那麼少,連老鼠都喂不飽,而且,你還不把它吃完呢!」說著,她把開水和藥丸遞給他。「哪!吃藥。」
看著杯里至少十幾顆的藥丸,安靳暐的臉更苦了。「天哪!我到底要吃多少藥啊?搞不好我出院時,從頭到腳都塞滿了藥丸,就好像塞滿m&m巧克力的玩偶一樣,你只要敲敲我的腦袋,我就會嘴巴一張,自動掉出巧克力……不!藥丸來了。」他點點頭。「嗯!全功能藥丸供應機。」
霍妍華噗哧失笑。「少胡扯了,快把藥吃了!」
安靳暐嘆了好長一口氣,這才一顆藥、一口氣地嘆著把藥吃光了。
霍妍華拿回杯子放到餐盤上,而後回身幫他拉好被單。
「你要睡一下嗎?」
安靳暐隨手拿了一本英文小說。「不要,我想睡時自己會睡。」
嚴重的心髒病人通常都只能采用半坐臥式,以利靜脈回流和方便呼吸,也就是說,他醒著時是這個姿勢,除非情況好轉,否則,他睡著時也只能用這個姿勢。
「那要不要听點音樂?」霍妍華又遞過來隨身听。
「不要。」
「哦!那你要什麼再跟我講好了。」話落,她就把隨身听放回櫃子里,然後在床邊坐下,再拿起提包來,掏出一大疊文件仔細閱讀。
好一會兒後,安靳暐才悄悄地把眼角餘光溜過去觀視霍妍華片刻,而後又拉回視線放在小說上,同時漫不經心似的問︰「你自己開車來的嗎?」
「哈!」霍妍華頭也不抬地冷嗤一聲。「還說呢!爸爸說那是新車,可是居然怎麼也發動不了,只好請車廠的人來看,結果看了半天,竟然把車子給拿回去了,說是車子出廠時就有問題,所以要換一部最新出廠的給我們,不過要稍微等一下。哼!真是有夠肉腳的。」
安靳暐偷瞟了她一眼。「那你現在……」
「老樣子,搭地鐵羅!」霍妍華滿不在乎地說。
「搭地鐵嗎?」安靳陣喃喃道,隨即轉過臉來露出一臉開朗的笑容。「其實你還是可以請那位副總裁送你啊!我不在意,真的!」
見霍妍華好半晌都沒有任何回應,安靳暐有點不安地稍微斂了斂笑容,隨即又把笑容展露得更愉快、更開朗。
「老婆,我真的不在意,所以……」
霍妍華先刷地一下把利刃也似的視線盯住安靳暐,讓他驚得猛一下噎回聲音,然後才慢吞吞的把整個臉抬起來,冷冷地瞪著他大半天。
「把那副笑容給我收起來!」
「嘎?」笑容僵住了,「為……為什麼?」安靳暐吶吶地道。
「因為好假!」說完,霍妍華又低下頭去看文件了。
安靳暐呆住了,有好一會兒,他都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終於,他咽了一下口水,又遲疑片刻後,才又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老……老婆,你……你在生氣嗎?」
「你說呢?」霍妍華依然頭也不抬的反問。
安靳暐張了張嘴,旋即又闔上,想了想後,再咧出一臉笑容,一臉有點勉強的笑容。
「呃……老婆,你……在氣什麼呢?」
「我在氣什麼?」霍妍華不敢相信地重復道,繼而猛然抬起頭來。「你智障啊你?自己做什麼都不知道,還敢來問我?」
安靳暐縮了縮脖子。「我哪有做什麼?我只不過是你讓那位副總裁送你一下嘛!」
霍妍華臉一沉,「還敢說?」
「是你自己說這樣可以省點時間的嘛!」安靳暐委屈地咕噥。
霍妍華翻翻白眼。「少來!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就像家里有個嫁不出去的八十歲老處女女兒的父親一樣,恨不得趕緊把我推銷出去,這樣你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去死了,對不對?」
安靳暐垂著眼半天不吭聲,好半晌後,他才從眼縫下悄悄偷覦著霍妍華。
「我……我再撐也撐不了多久了,所以……所以……」
「你還說!」霍妍華驀地怒吼著跳起來,就像噴火恐龍一樣噴著熊熊的火焰,文件散了一地都沒理會。「我管你能撐多久,你要是敢給我就這樣隨隨便便死掉,我就跟著你去死,看你還能把我推銷給誰!」
安靳暐一驚,「那怎麼行!」他月兌口就反對。死又不好玩,她干嘛跟去湊一腳?
霍妍華哼了哼。「不行是吧?不行的話,你就給我乖乖的活著,不要給我想那些有、的、沒、有、的!」
安靳暐不敢再說話了,霍妍華這才氣呼呼地坐回去把文件全給找回來,然後又把注意力集中在文件上……
「可是……如果讓他被別的女人搶走了……」
「安靳暐!」
「啊!我睡覺、我睡覺!」
安靳暐覺得很不安。
已經超過兩個多鐘頭了,霍妍華卻還沒有到,甚至連通電話都沒有,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呢?
他真的很不安。
因為,霍妍華早上還很興奮地打電話告訴他說,昨天新車到了,所以,今天她會自己開車來,然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他越來越不安了。
他想到大門口去等,可是雷吉大夫只準他在病房內走走,不準他出病房,所以,他只能在病房內數腳步。
他開始感到恐慌了。
他轉身就想不顧一切的跑出病房,卻在病房門口踫上雷吉大夫。
雷吉大夫沒有生氣,也沒有問他想干什麼,反而抓著他的腕脈量起脈搏來了,同時仔細的審視他的臉色。
「你覺得怎麼樣?」
「我?」安靳暐愣了愣。「很好啊!」
「好,那就跟我來,」雷吉大夫推著他就走。「不過,你一定要鎮定一點。」
安靳暐立刻發現他們是朝加護病房走去的,他有點驚恐地吞了口口水。
「什……什麼事?」
雷吉大夫直走到加護病房門口,才停下來告訴他。
「你太太出車禍了,她……鎮定,安先生,鎮定一點!」他趕緊扶住搖搖欲墜的安靳暐。「安先生?」
「我……我沒事。」安靳暐喘息地說。「她……我太太怎麼樣了?」
雷吉大夫同情地看著他。「她傷得很重,而且,生存意志又不高,所以……你最好趕快去見她最後一面,晚了恐怕就來不及了!」
傷得很重?
生存意志不高?
晚了就來不及了?
安靳暐覺得自己的心髒病快要發作了……不!他不能發作,他必須去見她最後一面……不!不對!他應該去叫她活下來,她不能死,她還那麼年輕,她怎能死?!她怎能就這樣輕易的放棄自己的生命?!這是錯誤的,她不能死!她絕對不能死!
一見到全身包得像木乃伊似的霍妍華,安靳暐的腳就軟了,雷吉大夫及時扶住他,並把他放在椅子上。他伸出手想去模她,卻不知道能模哪兒,她幾乎全身都纏滿了繃帶。